歐陽正興記得,汪涵來這里吃過粉,一身低調的打扮,和其他食客一樣,擠在門口等。他只顧著灶上的活計沒大注意,直到聽見前頭人群里騷動的聲音,才知道有位名人光顧這里。
他當時也沒有多興奮,做了一輩子粉,吃粉的人形形色色,湖南許多文人騷客都愛好這里。無論多大人物,吃粉都得自己親自來端,他絕不會好顏色送到誰手上去。許多食客說他是個邋遢“怪老頭”。
“怪老頭”在湘春路上一晃許多年,長沙深夜食堂的故事都聚集在這里。
湘春路下粉的“邋遢老頭”
晚上8點,生活剛剛結束,生活又似乎才開始。
湘春路上來來往往的人和車,通向這邊,去往那邊,少了白日的擁擠,一切井然有序。辣塔粉店已經開始營業(yè),兩間面積合起來不過一二十平米的鋪面,一邊是顧客在吃粉,另一邊歐陽正興穿著白汗衫,滿頭大汗,正在做粉。
歐陽正興今年65歲,個頭不高,走路駝著背,黝黑的皮膚被歲月刻出幾道刀子一樣的皺紋。他掉了幾顆牙齒,門牙邊上那顆還在,說話的時候突出來,泛著黃,這是常年抽煙的顏色。
歐陽正興做粉的這一邊火爐燒得正旺,高湯、蓋碼、佐料擠在一處放著,時不時地溢出香味,散到四面八方的巷子里。吃粉的另一邊不過三四張桌子,褪了漆色,放著陳醋和剁椒,老舊得一眼便能判斷出年紀。
這間屋子堂前掛著粉店的菜單,菜單上寫著:雪里蕻醬汁14元、椒脆雪里蕻醬汁18元;雪里蕻牛肉15元、椒脆雪里蕻牛肉19元;雪里紅魷魚16元,椒脆雪里蕻魷魚20元……
歐陽正興的碼和別家的長沙米粉碼不大一樣,傳統(tǒng)的老長沙米粉只有一個肉絲碼,他卻折騰出許多新鮮花樣來。初來乍到的食客不大明白,“椒脆”什么意思,“雪里蕻”做什么用?
實際上,“椒脆”指榨菜和酸辣椒,“雪里紅”是一種常見的下飯菜。湯底本身清淡,這兩樣配在一起做碼,滿足長沙人重口味的需求。
店里賣得最好的是“椒脆雪里蕻醬汁”和“椒脆雪里蕻魷魚”,“醬汁”是大塊的五花肉,魷魚每片切了碎花,一碗里頭四片。
碼雖不一樣,但歐陽正興做的還是典型的老長沙米粉,用當天現出的手工扁粉,新鮮入味。一碗粉,湯底最是講究,歐陽正興用筒子骨、脊骨等材料熬上一天的高湯,色澤清亮,入口清爽,端在手里時,還能看見湯面上浮的一層晶亮的豬油。
下一碗粉是極快的事,長筷子挑一把放進漏勺里,隨之入一旁大鍋的開水里燙,攪兩下,迅速起來,再放進碗里,一次性可以下幾個人的量。
“你恰么子碼?”歐陽正興用一口長沙話問道。
“椒脆雪里蕻牛肉”。
歐陽正興忙個不停,結成隊的食客擠在他面前,等著端一碗粉。他從來不招呼人,不管是大搖大擺的開著豪車來的,還是光顧多年、定時定點的老顧客,他只顧下粉,幾乎頭也不抬。
粉做好了,無論多大人物,都得自己親自來端,他絕不會好顏色送到誰手上去。許多食客都說他是個“怪老頭”。
四十年老粉店父子相傳至今
早年,長沙人管辣塔粉店叫“邋遢粉店”,因為歐陽正興不大收拾自己,常年一副“邋遢”模樣。
他的頭發(fā)總是烏糟糟結在一塊,一年到頭換來換去都是那幾件衣裳,夏天是汗衫,冬天是縫補多年的大襖。從中年到花甲,除了皮膚松弛,牙齒脫落,歐陽正興“邋遢”的模樣幾乎未改。
食客打趣他是“邋遢”老頭,都這樣叫著,“邋遢”便漸漸深入人心。但沒有人真的嫌棄他“邋遢”的。
辣塔粉店營業(yè)從晚上七點半到次日早上5點,過年時候也營業(yè),正月初六到十六休息,即便是年三十的晚上,食客仍然絡繹不絕。這樣一來,歐陽正興和女兒就過不了除夕夜,粉店做了幾十年,一家人也很多年不過除夕夜了。
歐陽正興1955年出生,店最早開起時是父親歐陽桂華,那會兒還很早,剛改革開放不久,店在北正街上。那會兒長沙還沒有夜生活的美名,粉店在白天營業(yè),一碗粉八分錢,后來價格慢慢就漲了。
86年開始賣1毛6分錢一碗,90年代后就是3角起了。物價和時代一同變化著,然后就是現在堂屋里菜單上的模樣。
歐陽正興也不是一開始就隨父親做粉,他原本有正經工作,在工廠里頭。那會兒,這還算個鐵飯碗,后來父親要退了,于是他頂上來。
汪涵來吃粉和其他人一起排隊等
2003年的時候,辣塔粉店搬到湘春路,白天晚上都營業(yè)。但歐陽正興年紀大了,實在照看不過來,于是放棄白天時段,只做晚上。這不符合長沙人早起嗦一碗粉的習慣,但好在這里是座不夜城,夜晚也從不缺人群和故事。
每到晚上十點以后,街上人漸漸少了,粉店門口便擺出幾張桌子。來吃粉的大多是熟客,許多來自解放西,是一群夜生活的游蕩者。那些在酒吧里往胃里頭灌了許多酒的人,兩三點散場后過來,在這里吃一碗粉解解酒。
也有離鄉(xiāng)多年的追隨者,第二天要趕最早班的飛機,末了干脆一晚上不睡,走前來這里吃一碗粉。7月燥熱的一個夜晚,一個開寶馬的男人坐在門口,一邊用紙巾擦著汗,一邊大口吃粉。邊吃邊和旁邊站著的夫人說:“這是我小時候的味道,這一走,再回來,這地方可能就沒有了!
女人不解意,融不進男人的鄉(xiāng)愁。
歐陽正興記得許多老顧客的胃口。譬如一個多年深夜在這里吃粉的知名攝影師,他從不記得名字,但翻出照片給他看,他馬上記起來。用食指激動的指著屏幕說:“這個人我記得,他三十多歲,戴眼鏡,最喜歡吃雪里蕻醬汁!
歐陽正興記得,汪涵來這里吃過粉,一身低調的打扮,和其他食客一樣,擠在門口等。他只顧著灶上的活計,沒大注意,直到聽見前頭人群里騷動的聲音,才知道有位名人光顧這里。
他當時也沒有多興奮,做了一輩子粉,吃粉的人形形色色,湖南許多文人騷客都愛好這里,廣電那些老口子時不時地過來,他許多都知道,但說不上名字。
無論陽春白雪,還是下里巴人,統(tǒng)不過一碗粉的事,“民以食為天”那句話是最樸素的道理。
老長沙的“深夜食堂”
歐陽正興今年65歲,暫時還沒有退休的打算,但也說不準將來哪天就退了。做粉多年,他落下許多的毛病,尤其是現下天熱的當頭。沒有空調,沒有風扇,他在爐子邊上一站一整晚,十分煎熬。
倘若不做了怎么辦?歐陽正興從父親手上接下這項活計,如今他也到了要做不動的年紀,但他只有一個女兒,女兒可能不會再延續(xù)下去了。
“她吃不了這個苦,我也不想讓她吃這個苦。” 歐陽正興說。
那些食客怎么辦?歐陽正興糾結著。
從前生活所迫,下一碗粉是為了過上好日子,為了掙錢。幾十年過去了,從“邋遢”的中年男人到躬著背的“邋遢”的老頭,“掙錢”不再是那么重要的一件事,歐陽正興手底下這一碗粉衍生出無數牽念。
這里已經是長沙人的“深夜食堂”,凌晨兩點、三點,無論別處睡得正酣,這里永遠游蕩著未歸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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