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州地圖。資料圖片

周漢刊印的“反洋教”漫畫。資料圖片

文/范亞湘

惟余長沙王始終不衰，原因何在?

西漢初期，劉備封開國功臣吳芮為長沙王，建立長沙國，至此，長沙開始以“楚漢名城”顯揚于世。劉邦曾經(jīng)大肆剪除異姓王，七王除六，惟余長沙王始終不衰，這是什么原因?

秦末，陳勝、吳廣在大澤鄉(xiāng)揭竿而起，有一支義軍打到了番陽。年輕的番陽令吳芮即率子侄及部將梅鋗宣告起義，跟隨項羽、劉邦轉(zhuǎn)戰(zhàn)中原，進奪關(guān)中，為推翻秦的統(tǒng)治立下了赫赫戰(zhàn)功。秦亡，吳芮被項羽封為衡山王。楚漢戰(zhàn)爭后，項羽敗亡，吳芮決然歸漢，與韓信等人上表稱臣，擁戴劉邦稱帝，成為西漢開國的功勛。

劉邦順應稱帝，建立西漢王朝，一高興，在全國封了7個異姓王。前202年，劉邦頒布詔書云：“故衡山王吳芮，從百粵之兵，佐諸侯，誅暴秦，有大功;諸侯立以為王，項羽侵奪之地，謂之番君。其以芮為長沙王�！本瓦@樣，吳芮成為長沙王，以秦長沙郡立長沙國，將湘縣改名為臨湘縣作為國都。至此，湖南歷史上出現(xiàn)了第一個諸侯王國，長沙第一次成為王國都城，昔日“秦代郡治”發(fā)展為漢藩王都，長沙開始以“楚漢名城”顯揚于世。

為了區(qū)分前155年漢景帝庶子劉發(fā)受封長沙國，史書上稱吳芮長沙國為吳氏長沙國。劉邦調(diào)書曰：“以長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立番君芮為長沙王�！逼鋵�，豫章郡已封給了吳芮的女婿、淮南王英布，象、桂林、南海三郡還被南越王趙佗所割據(jù)，并未歸順大漢。吳氏長沙國的實際疆域幾近秦代長沙郡的范圍，北瀕漢水，南“亙九疑”�！稘h書·賈誼傳》載，漢文帝時，長沙國在籍民戶為二萬五千戶，按每戶五口人計算，也不過十二三萬人。

有王當然要有王府，于是，吳芮及其繼任者在長沙開始了規(guī)模浩大的筑城運動，數(shù)載過后，漢藩王都臨湘城在原秦代郡治的基礎(chǔ)上建設(shè)好了，城垣高聳，宮室巍峨，煞是威武，史稱“臨湘故城”。經(jīng)考證，臨湘故城即在今長沙市區(qū)的湘江以東、建湘路以西、五一大道以南、樊西巷以北的范圍內(nèi)，方圓數(shù)里。城內(nèi)有王室宮殿、丞相府邸、百官衙門。吳芮的宮殿，即后來所稱的“吳王殿”，也是后來劉氏長沙國諸王的居所，就在今市區(qū)八角亭以東、蔡鍔路以西一帶。為了拱衛(wèi)王都，沿湘江兩岸由南而北建有南津城、橘洲戍、北津城等軍事戍所。

吳芮在40歲時坐上長沙王之寶座，成為一方諸侯，也算功成名就。只是，僅僅五個多月，屁股還沒在王位上焐熱，他便駕鶴西去。好在劉邦早有政策在先，諸侯王位可以世代相襲。吳氏長沙國一共傳了五代，歷46年，依次為文王芮、成王臣、哀王回、共王若、靖王著。不知什么原因，靖王竟然無后，吳氏長沙國因沒有嫡子繼承而被自然裁撤。嗚呼，吳氏長沙國真衰，衰透了!

“狡兔死，走狗烹�！睆那�202年到前195年，劉邦通過各種手段，對異姓藩王和功臣大開殺戒，先后剪除了韓信、英布等六個異姓王。奇怪的是，劉邦不僅不殺長沙王，還褒揚“長沙王忠，其定著令”，讓長沙王順其自然，善始善終。七王除六，惟余長沙王始終不衰，原因何在?

長沙國地位特殊，是鉗制南越的前哨，這不失為吳氏長沙國得以幸存和不衰的一個原因。但最關(guān)鍵的原因，卻是吳氏長沙國始終是漢室忠藩。英布受封淮南王沒多久起兵反漢，劉邦率軍親征，英布敗逃到長沙國，不想，卻被小舅子吳臣設(shè)計將其處死。前154年，吳王劉濞發(fā)動“七國之亂”反漢，派使者書告“故長沙王子”，約定共同起兵。其他諸侯王都率兵響應，唯獨長沙王卻巋然不動。如此，即使劉邦想除掉長沙王，又有何服眾之理?

不及20年時間，為何長沙三易其“姓”?

陳朝末年，長沙在陳氏諸王的統(tǒng)治下儼然成了人間地獄。589年初，隋朝大軍南下踏平陳朝，陳姓長沙改姓大一統(tǒng)的楊，這使得飽經(jīng)禍亂的長沙百姓宛如看到了一線曙光。可是，不及20年時間，長沙又姓蕭了……

“華皎反陳”平息，始興王陳叔陵到任湘州刺史。陳叔陵和他的兄弟、陳后主陳叔寶可有一比，不大愛理政事，熱衷于“晝伏夜游”，府內(nèi)高燭燃燒，夜夜狂歡，一大群男男女女，“說民間細事，戲謔無所不為”。而且，他要求下屬官吏不得自行報告公事，犯事者不論輕重緣由，一律關(guān)進大牢了事。幾年下來，湘州儼然成了人間地獄，百姓橫尸街頭，“瀟、湘以南，皆逼為左右，厘里殆無遺者”。

557年，陳叔陵調(diào)走了。這個時候，北周滅了北齊，北方歸為一統(tǒng)。又四年，北周外戚楊堅廢周稱帝，建立隋朝。楊堅一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滅陳。588年冬，隋朝以52萬大軍分八路，猶如餓狼撲向南方，而陳后主卻依然是夜夜笙歌，不當一回事兒。次年初，隋軍攻克建康，俘獲了“活寶級”的人物陳叔寶。與此同時，陳朝上游重鎮(zhèn)荊州陷落，“將兵略地，南至湘州”。

這天，剛剛履職湘州刺史、年僅18歲的岳陽王陳叔慎晨起登上城頭巡視，發(fā)現(xiàn)隋軍已是兵臨城下了，而“城內(nèi)將士、莫有固志”，單等投降。陳叔慎一急，趕緊備下酒菜，召集文武僚吏，商議對策。湘州助防、遂興侯陳正理慷慨激昂，力主拒隋。陳叔慎不像幾個哥哥，還算有些血性，當即殺牲盟誓，欲與長沙共存亡。于是，他每日一早就高坐射堂，“招合士眾，數(shù)日之中，兵至五千人”。陳叔慎出兵抗拒，隋、陳兩軍在長沙城北大戰(zhàn)，陳軍不敵，隋軍入城，生擒陳叔慎，長沙被克，歸入隋朝。

隋朝地方行政為州、縣二級制，廢除郡一級。因長沙有“昭潭”，乃改湘州為潭州，設(shè)立潭州總管府。長沙郡廢除，但隋末“廢諸州總管府”，裁并州縣，改州為郡，潭州改回長沙郡。

湘州改制在古代長沙建置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從此，長沙作為地方一級行政區(qū)劃中心的地位得以固定。東漢末期以來，長沙郡的行政范圍大體上在湘江以東，而隋朝長沙郡不僅越過了湘江，而且還向湘中縱深延伸，幾乎囊括了整個湘東和湘中地區(qū)。這種設(shè)置較以前更為合理，奠定了至清代長沙建置的基礎(chǔ)。

長沙歸隋后，使得飽經(jīng)禍亂的長沙百姓宛如看到了一線曙光，然而，大隋王朝卻恍若彗星劃過天空。隋末，長沙北部的巴陵郡舉旗響應全國風起云涌的反隋起義。羅縣縣令蕭銑本為南朝梁室后裔，早有復辟蕭梁之志，見全國大亂，便放言：“今隋政不行，天下皆叛，必復梁祚�！笔掋娕e事5天，“遠近投附者數(shù)萬人”，就連派來鎮(zhèn)壓的隋軍也乖乖地歸附了。618年3月，蕭銑在巴陵稱帝，改易蕭梁服色，后又遷都荊州江陵，建立了蕭梁割據(jù)政權(quán)。這時，隋煬帝楊廣在江都被殺，隋朝已是土崩瓦解，名存實亡。蕭銑借機四面出擊，不出半年，便據(jù)有“東自九江、西抵三峽、南盡交趾、北距漢川”之地區(qū)，成為南方最大的割據(jù)勢力。

先是姓陳，后是姓楊，忽又姓蕭，不及20年三易其“姓”，這叫長沙百姓如何搞得坨清?好在太陽每天都是新的，日子還要一天天地過，慢慢熬吧!

導致列強軍艦駛?cè)腴L江的這個長沙人是誰?

19世紀末，洋教進入中國，并引發(fā)多起反洋教案。其中，有個長沙人因撰寫并刊印了大量反洋教的文章和書籍，各國駐華公使對清朝政府施壓，要求嚴辦這個長沙人。為此，有的列強甚至驕橫地將軍艦駛?cè)腴L江，大肆叫囂。

1891年春，長江中下游各省接連發(fā)生教案，教堂被毀，教士被殺，一時間，長江流域風聲鶴唳，駛?cè)腴L江示威護僑的軍艦一度多達20余艘。教案集中頻發(fā)，各國駐華公使們查到，大多數(shù)反洋教書籍乃是由一個叫周漢的長沙人刊印。各國公使不斷向清朝政府施壓，要求嚴厲查辦周漢。此即牽動晚清朝野士大夫人心甚巨的“周漢反洋教案”。

周漢是長沙府寧鄉(xiāng)人，早年接受儒家經(jīng)典教育，后投身軍旅，為山西補用道，獲二品頂戴。1884年，41歲的周漢因病返回長沙居住。時值外國傳教士來湖南傳教者日益增多，周漢頗有儒學岌岌可危之感，遂開始撰寫反教文字，并以各種形式刊布傳播。這些文章廣泛流傳，對長江流域此起彼伏的教案起到了推波助瀾作用。

各國在華公使給總理衙門頻頻照會，朝廷因此下發(fā)上諭，要求各地方官員對“匿名揭帖造謠惑眾”者“從重治罪”。但地方官吏虛與委蛇，以至于上諭不得不再度質(zhì)問追究：“造作匿名揭帖，散布造謠惑眾，編訂小說傳播，致生釁端。種種匪犯，迄今概未捕獲一人，懲辦一事”，反而導致反教言論“幾遍中土”。

周漢的反教文章無非就是洋教士挖小孩的眼睛、心臟之類這些陳詞濫調(diào)。但這樣的文章，在湖廣乃至整個中國，卻有著非常廣闊的市場。1891年末，近10國駐漢口領(lǐng)事集體給湖廣總督張之洞遞交抗議書，要求嚴懲周漢。出于壓力，張之洞授意搗毀了周漢的印刷點，但書版卻被周漢轉(zhuǎn)移到了寧鄉(xiāng)鄉(xiāng)下居所。各國公使再次言辭激烈地對總理衙門進行抗議，朝廷要求張之洞必須雷厲風行地查辦周漢，張之洞對此事顧慮重重，在給總理衙門的回復電報里說，周漢素來喜好攻擊詆毀洋教，編著歌謠圖書極多，地方政府不遺余力多次查禁，但舊本才毀，新本又出……據(jù)查，此道員性情迂腐，其人頗有血性又不明事理，以為自己此舉乃萬世不朽之事業(yè)，素以“崇正黜邪、殺身報國”為己任，若施以刑罰嚴辦，恐有礙政體，且可能激憤湖南無知民眾釀成事端。

1892年正月，張之洞又復電總理衙門，表示若倉促嚴辦周漢，必然釀成事端。同日，張之洞還給李鴻章發(fā)去電報，聲稱如果周漢現(xiàn)在獲罪，湖南無知虛妄之人必遷怒于長沙教民釀成教案，中外武力沖突將不可避免，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李鴻章回電建議調(diào)查周漢反教之外的其他劣跡加以懲處，如此既不碰觸民意，又可以給洋人一個交待。但調(diào)查來調(diào)查去，似乎沒有調(diào)查到周漢有什么劣跡，最終，周漢“因惑于鬼神，言語荒誕，跡類瘋狂”，被革去陜西補用道官職，交地方嚴加管束。

各國公使顯然對這個結(jié)果很不滿意，就繼續(xù)施壓。而被“嚴加管束”的周漢也沒閑著，不斷地發(fā)布反教文告，號召人們起來驅(qū)逐外人，燒毀“耶穌豬精妖巢妖書妖器”，呼吁“天下忠義之士”不要婦人之仁，須起來“多方設(shè)法，嚴防妖灰復燃，妖根再發(fā)”。湖南巡撫陳寶箴深感周漢此舉必將激發(fā)教案，再造禍端。故派人將周漢自寧鄉(xiāng)家中拘回長沙訊問看管。

周漢剛被押離寧鄉(xiāng)，正在縣城應考的生員聚集到縣衙公堂，以罷考相要挾，要求釋放周漢。陳寶箴想把周漢這個燙手山芋扔給張之洞，提出把周漢遞解漢口，張之洞則以漢口洋人太多予以拒絕。無奈，陳寶箴亦不得不仿照當年，稱周漢“瘋癲成性，煽惑人心”，將之交特殊監(jiān)獄監(jiān)禁，事態(tài)方才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