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榕江縣城過了榕江大橋往北就是車江萬畝大壩�！叭f畝大壩”這四字讓我們頗為好奇，以為會看到類似于都江堰、紅旗渠這樣的人工大型水利工程。然而，隨之進(jìn)入我們視野的卻是一馬平川的田地。我們才意識到此“壩”指的是平地。上萬畝的平地，這在“地?zé)o三尺平”的貴州可謂少見。

這片是沃土由寨蒿河、平永河等河流在此沖刷、堆積而成的，當(dāng)?shù)厝朔Q之為壩。三寶侗寨位于筆架山下，都柳江支流寨蒿河流從山下流過。韋貴金告訴我們，三寶侗寨是壩上最大的寨子，也是全國侗族人口居住最密集的區(qū)域。

天下第一侗寨

下車伊始，便可見霸氣的寨門，上書“天下第一侗寨”。門旁有對聯(lián)：

步門而入，撞入視野的首先是對聯(lián)中提到了“廿一層宏構(gòu)”三寶鼓樓。鼓樓后面是一個寬闊的鼓樓坪。站在鼓樓坪上，我們很快被一陣“嗒嗒嗒”的捶打聲所吸引。我們循聲而去，來到寨蒿河畔，發(fā)現(xiàn)這里有一大片參天古榕。它們彼此之間根系相連，枝葉相擁，形成罕見的榕樹群，宛如一把把巨傘，傲然撐展在河堤上。

其實(shí)我們早就發(fā)現(xiàn)，榕樹在榕江縣無處不在，護(hù)岸堤上、渡口碼頭、寺廟學(xué)堂、庭院廣場、街旁宅旁、橋頭路口都有榕樹如蓋。據(jù)《榕江縣志》記載，榕江縣之得名，便是因此地江多榕樹多之故。榕江有百年以上樹齡的古榕230多棵。榕江畔榕樹勝景還曾是古州八景之一，稱“五榕翠色”。

這讓我們聯(lián)想起榕樹也是柳州的市樹，其種植的歷史唐代柳宗元任柳州刺史時就有記載�？梢�，千百年來，榕樹一直都在都柳江和柳江水岸茁壯生長，和兩地沿岸人民一樣，同飲一江水。

榕樹下的生活也是兩座城市百姓的常態(tài)。我們聽到的“嗒嗒嗒”的捶打聲正來自古榕下，一個侗族婦女在捶侗布。她告訴我們，這是侗族人民自制侗布的一道重要工藝，捶打能使侗布更加閃閃發(fā)亮。

榕樹下，有不少侗家婦女在做活計、還有兒童在游戲。薩瑪和珠郎娘美的故事也便在榕樹下代代相傳，并沿著都柳江流傳開去。

薩瑪是誰？

我們首先看到了三寶鼓樓上，還留著兩行醒目的橫幅：黔東南民族文化生態(tài)保護(hù)區(qū)2023年榕江薩瑪節(jié)。

韋貴金告訴我們，薩瑪節(jié)是南部侗族現(xiàn)存最古老、最盛大的傳統(tǒng)節(jié)日，今年的薩瑪節(jié)剛剛舉辦完，就在3月18日。

3月18日，正是我們完成三都水族自治縣的采訪往家趕的時候，不巧錯過了。

圖為記者在三寶侗寨采訪。

帶著深深的遺憾，我們只能在新華社、中新社及本地融媒體報道中去感受這個與我們擦肩而過的民俗活動。

據(jù)報道，今年的薩瑪節(jié)，就在三寶侗寨舉行，除了榕江縣古州鎮(zhèn)車江一村到九村的村民，還有來自懷化學(xué)院等院校組隊(duì)參加。

這讓我們更為疑惑，這薩瑪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圖為位于鼓樓前的薩瑪祭壇。

我們在鼓樓坪上看到了由磚瓦和白石堆壘而成的圓形建筑物。韋貴金告訴我們，這就是薩壇，是供奉薩瑪?shù)牡胤�，是侗寨的圣地�?/span>

韋貴金告訴我們，薩瑪節(jié)每年都在榕江三寶侗寨如期舉行，就像人們在清明節(jié)祭祀先人一樣。

薩瑪節(jié)的核心是祭薩，有著嚴(yán)格的程序，氣氛古樸熱烈。人們還會在祭薩時圍圈齊唱贊頌薩瑪?shù)囊�歌�?/span>

祭薩當(dāng)天，除了隆重祭禮，還會舉行琵琶歌彈唱、抬官人、舞稻草龍、演《珠郎娘美》等侗戲助興。

我們還發(fā)現(xiàn)，“三寶”鼓樓坪的邊上，還建有一座薩瑪祠。從其簡介可知，該祠始建于清嘉慶年間。薩瑪祠原以露天土堆為祭壇，后“以石為蓋”，至明末清初，始建祠供奉。

圖為薩瑪祠

薩瑪文化也隨著都柳江傳到了融江邊上柳州三江的侗族村寨。侗族木構(gòu)建筑營造技藝國家級傳承人楊求詩曾告訴記者，侗族要建一座寨子，首先要在選址上定下兩個點(diǎn)，一個是鼓樓的位置，另一個就是薩壇的位置。

據(jù)《侗族古歌》（貴州民族出版社）所載，在車江萬畝大壩的盡頭，還有一座薩瑪圣山，即筆架山�！抖弊骞鸥琛分杏谐�：薩瑪原是天上的仙女，她首先下凡到筆架山，然后才到山下的侗鄉(xiāng)繁衍子孫。當(dāng)時，筆架山上還曾建過“薩瑪?shù)钐谩�，祭祀薩瑪。

楊求詩說，在程陽八寨的巖寨也有一座圣山叫“衙薩”，就是薩壇峰的意思。從前，人們也曾在山上設(shè)壇祭薩歲。如今，三江幾乎每座侗寨都設(shè)有薩壇，祭薩的活動，或大或小，每年都仍在各侗寨中如期舉行。

若問三寶侗寨與廣西還有什么關(guān)系？寨中有老人告訴我們，這里流傳著一首《祭祖歌》，歌中唱道：我們侗族祖先哪里來，老人傳，老人擺，我們祖先從梧州、音州遷上來……

歌中所唱的，就是一條從西江溯流而上，經(jīng)柳江而至都柳江、寨蒿河的遷徙之路。據(jù)說，這首《祭祖歌》總會在三寶侗寨的每一場婚禮中唱起，以此重溫祖先遷徙的歷史，并告誡子孫，要倍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

在三寶侗寨的古榕樹下，還有一條鵝卵石路，當(dāng)?shù)厝私谢ń�。這條花街約500米，一路由鵝卵石鑲嵌成了十二生肖的圖案。就在街尾，榕樹下，有一尊白色大理石雕像尤其引人注目。這尊雕塑由一男一女組成，男的彈著侗族琵琶，女的唱著歌。

圖為珠郎娘美雕塑。

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珠郎娘美？我們仔細(xì)閱讀了雕像說明，果然沒錯。珠郎娘美的傳說，類似于柳州彩調(diào)《劉三姐》中歌仙劉三姐的故事，更被人稱之為中國版的“羅密歐與朱麗葉”。2008年，珠郎娘美被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2019年，珠郎娘美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xiàng)目保護(hù)單位名單。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故事，從地方到國家都如此重視？

在薩瑪祠旁邊，我們采訪了侗族老人梁培光。梁培光已經(jīng)92歲，還是一位抗美援朝的老兵，參加過著名的上甘嶺戰(zhàn)役。他告訴我們，關(guān)于珠郎娘美的故事，每個三寶侗寨的村民都能講述。

這個曲折離奇的愛情悲劇，被后人編成說唱藝術(shù)和侗戲，還像劉三姐的傳說一樣被拍成了電影《秦娘美》，在黔、湘、桂三省區(qū)的侗族地區(qū)廣為流傳，感動和鼓舞著一代又一代的侗族人，去掙脫傳統(tǒng)陋習(xí)的牢籠，追求自由美好的愛情和婚姻生活。

這是過偉等人編著的說唱文學(xué)《秦娘美傳奇》中的序歌所唱。

據(jù)書中所載，在“破錢盟誓”的環(huán)節(jié)中，還有珠郎娘美的一段著名的唱詞，表達(dá)了對彼此的愛戀。

這段唱詞，讓我們不由得聯(lián)想起了根據(jù)柳州彩調(diào)劇《劉三姐》改編的同名電影里，在古榕下，劉三姐與阿牛歌的對唱：

連就連，我倆結(jié)交訂百年。

哪個九十七歲死，奈河橋上等三年。

如今，侗戲《秦娘美》也從都柳江流傳到了融江，在柳州三江等侗族村寨長演不衰。在三江，有的戲臺對聯(lián)還用“娘美”二字為藏頭，如“娘子恃情深先鬼后治鬼，梅花斗雪放后春先報春”。

還有一件事說來有趣。梁培光老人告訴我們，娘美本不姓秦，而是姓楊。之所以現(xiàn)在叫“秦娘美”，跟柳州有關(guān)。原來，1955年，柳州三江編了侗戲《娘美秀郎》，三江侗族有個姓秦的，出于喜愛，在編戲時就給娘美冠上了自己的姓氏，結(jié)果，“秦娘美”這個稱呼，被貴州和廣西都沿用了下來。

可見，一衣帶水的貴州榕江與廣西三江，不僅通過柳江水系進(jìn)行水運(yùn)貿(mào)易，民族信仰、民族文化也在不斷交流中相互影響，高山流水覓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