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0日,長沙市雨花區(qū)社會福利中心,戎瑞霞回憶起往事,鼻翼輕顫。本版圖片均由 記者 李健 攝
戎瑞霞點上一根煙,對故鄉(xiāng)南京的回憶,在煙霧中開始。
核心提示
12月13日,中國首個南京大屠殺死難者國家公祭日。
77年前的這一天,是戎瑞霞黑色記憶的起點。
12月10日,99歲的她被問及當年時,突然沉默下來,眼睛側望著無人處,良久,“鬼子來的時候,我正懷著毛毛!
言語時,老人不再像平時般古井無波,她鼻翼輕顫,臉上的皮膚微抖。
戎瑞霞是大屠殺的親歷者。
1937年,日軍攻陷南京時,她就住在南京城最繁華的新街口附近……
人物
戎瑞霞,南京大屠殺親歷者。
1937年12月,日寇攻陷南京,懷孕的她和家人在地窖中躲過屠殺。
長沙是戎瑞霞的第二故鄉(xiāng)。1947年,她隨丈夫到湖南定居,膝下3女,至今已67年。
而今,丈夫已過世三十余年,她被家人送到雨花區(qū)社會福利中心居住已9年。
關于故鄉(xiāng),她操著一口正宗的長沙方言說:“南京話,你們怕是聽不懂的。”
上個月,在社會福利中心,戎瑞霞和老伙伴們一起度過了99歲的生日。
戎瑞霞99歲,她的青春留駐在南京城里。
日寇的鐵蹄蹬碎城門時,狼煙四起,恐懼如狂風般向她襲來。
“怕!怎么不怕?他們一來,我們都要躲起來!崩先说拈T牙早已脫落,回憶往事情緒激動時,她的眉毛擰成一團,舌尖在微張的嘴里抖動,許久才說出話來。
“好多鄰居都被殺咯!我哥也差點被殺了。”即便77年過去,她昔日的疼痛仿佛仍未愈合。
家庭離散
白發(fā),皺紋,背微駝,老人對故鄉(xiāng)南京的回憶,在煙霧中開始。
12月10日,長沙市雨花區(qū)社會福利中心,戎瑞霞并未和平日一樣上桌打麻將。簡單整潔的小房間里,她邁著緩慢卻沉穩(wěn)的步子,打開抽屜,拿出一根煙,點上。
“都說我能活這么大歲數(shù)很好。哪里好?經(jīng)過這么多事,我就想隨老公一起走了!彼钗豢,煙霧升起,往事開閘。
戎瑞霞出生于南京貧苦人家,家中姐妹三人,她排第二,“姐姐嫁到了安徽,我嫁在本地,妹妹嫁得離我夫家不遠。”
1937年,日寇攻入南京。那年戎瑞霞22歲,和丈夫結婚4年,肚里正懷著第一個孩子,住在新街口程閣老巷。
戎瑞霞說,父親叫“戎正聲”(音),畢業(yè)于黃埔軍校。
“當時,聽說日本人進城了就要殺光全城的人,尤其是殺男人,好多人都搬走了,我老公也走了!比秩鹣蓟貞,當時丈夫是司機,為公家開車。日軍攻入南京前,“公家人”撤至湖南,丈夫也一并撤退入湘。
“公家的人也要我一起走,但家里一屋子人要照顧,有我老公的奶奶、老母親、哥嫂,也有侄兒、侄女,我還懷著毛毛,走不得!比秩鹣急黄群驼煞蚍珠_。
離散的不僅是戎瑞霞一家。當時,路上的行人都步履匆忙,城北的居民往城南搬,城里的往鄉(xiāng)下搬,或索性全家遷往外省。日本人攻入南京城后進行大屠殺的那段時間,戎瑞霞和自家姐妹失去了聯(lián)系。
這場分別,直到十年之后才在湖南重逢。
黑暗地窖
“那時,很多人說日本人進城了就會殺人屠城,我們都要想辦法躲起來!比哲姽ミM城前,戎瑞霞和家人就已藏身在自家的地窖里。
戎瑞霞回憶,上個世紀初,南京居民的住房底下一般都有一個地窖,大概1米多高,用來儲存雜物!叭嗽诶锩媸遣荒苷酒饋淼,但可以坐著,也能爬。”
地窖很黑,也很潮濕。為不被日本人發(fā)現(xiàn),地窖的出口處被戎瑞霞家人用爛簸箕、稻草等破爛的東西掩飾起來。戎瑞霞回憶,為了保命,那時全家人白天都在地窖里或坐或躺,除了必要的對話外,通常保持沉默。“肚子餓了,我老公的娭毑就會一個人爬上去做飯,做好后我們再爬上房去吃!
一般情況下,家人們并不會安安心心地吃上一頓飯,“總要聽著街上的動靜,一有聲音,馬上放下碗筷進到地窖里!
日本人進城,大屠殺隨之開始。
那段日子,戎瑞霞和家人也一直躲在地窖里,不敢上街。等天黑了,才爬上房間睡覺,“蠟燭都不敢點” 。
地窖并不安全,驚險時常發(fā)生。一天,幾個日本人走進戎瑞霞家中,沒發(fā)現(xiàn)人影。
“他們也曉得我們都有地窖,所以只要看到地板上有洞,就用槍上的刺刀刺進去。”戎瑞霞和家人聽見腳步聲,嚇得縮成一團,大氣都不敢出。隨之而來的是刺刀的一通亂刺。她拖著日益沉重的身子,和家人一起四處亂爬,躲避刺刀。
“身體不方便也沒得辦法,得活命。”幸運的是,刺刀并未刺傷人,戎瑞霞和家人躲過一劫。聽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戎瑞霞狠勁地吸了幾口氣。
摸繭殺人
戎瑞霞曾天天祈禱“鬼子進城”只是傳言。不久后,炮彈聲漸近,噩夢降臨。1937年12月,日本人拿著刺槍進了城。
“日本人把人抓去,看手上有沒有老繭,有就是抓過槍的;看腦殼上有沒有箍印,有就是戴過軍帽的,殺了好多人喲! 戎瑞霞回憶。她丈夫的哥哥也差點死在日本人的刺刀下。
“他們把大哥抓去,摸他的手,說有老繭,就說他當過兵,要殺他!比秩鹣蓟貞洠瑠謿膊粩嘟o日本人磕頭, “腦殼都磕出血了,才把人救下!
但很多人因繭被殺!班従右脖粴⒘耍嗟煤!比秩鹣疾蝗タ,也不敢去看。但“又有人被殺了”的消息,常傳入耳朵。
即便藏在地窖的時日多,戎瑞霞也難免需要上街。以往,她都會精心打扮一番,“抹胭脂,涂些口紅,穿件漂亮襖子,這是過去時興的打扮!
日本人來后,戎瑞霞出門都不敢打扮,總低著頭,走得飛快,不在外多停留。
戎瑞霞的小女兒汪珍珠曾多次聽母親提及當時的場景!澳菚r日本人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女的一般要裝成男人,要么把頭發(fā)剪短,要么盤起來塞進帽子里,臉上抹些鍋灰,襖子穿大一點,不讓日本人發(fā)現(xiàn)她們是‘花姑娘’!
磕頭保命
大屠殺后幾個月,日本人開始“安民”。
為生計,戎瑞霞家人在自家門前支起一個小煙攤,賣些香煙、白砂糖等物品。
日本人卻不斷上門!八麄兪裁炊疾还,用槍托子一把將煙攤子掀翻,又把家里看上眼的東西都拿走,‘哐哐哐’,不要的都砸碎,看不慣就打人!毖鄢蛑樾卧絹碓讲粚︻^,戎瑞霞和家人哆嗦著身子,跪下來磕頭,才能保住命。
隨后,日本人在南京開辦了一家被服廠,戎瑞霞生下大女兒后,被迫到被服廠工作,“一個月領30斤糧。”
再過了八九年,戎瑞霞和大女兒被丈夫接到湖南一起生活。她一直懷念著南京昔日的熱鬧和繁榮,“新街口熱鬧得很,各種大戲園子,好多人在賣東西。”她微撅起嘴巴,眼里透出一股子光彩,“幾十年了,不曉得那里是什么光景咯!
戎瑞霞的外孫女曾留學日本,這曾激怒老人,她一度不同意外孫女出行!八苓^日本人的苦,自然不愿意孫女去留學!蓖粽渲榻忉。
“說真的,有些恨,人是無法放下的!比秩鹣紦u了搖頭,此后,再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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