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少年李傲生前的照片。     家屬供圖

▲視頻丨18歲男孩在特訓學校戒網(wǎng)癮死亡，曾被戴手銬關禁閉。     新京報動新聞出品(ID：xjbdxw)

少年沉迷網(wǎng)游被送入戒網(wǎng)癮學校

10月15日上午，時隔一年后，劉女士在法庭上再次見到了合肥正能青少年特訓學校負責人羅某。在她看來，羅某正是直接導致18歲兒子李傲死亡的“兇手”。而一年前，正是自己把兒子送到羅某開辦的合肥正能青少年特訓學校。

“如果時光能夠重來，我一定好好陪著他�！�10月17日，回憶起往事，劉女士泣不成聲。

據(jù)劉女士介紹，從初二開始，李傲頻繁出入網(wǎng)吧，回家越來越晚，直至后來整天看不到人，每次回家換換衣服就走。為了把孩子從網(wǎng)絡游戲的漩渦里“搶”回來，劉女士先是送李傲去合肥一家培訓學校學習動漫設計，無疾而終后，又送他去部隊鍛煉。但每次不到半年，李傲就放棄了�！昂髞硪彩菦]辦法，才找這種戒網(wǎng)癮的學校。”劉女士說。

法院審理查明，羅某于2016年3月14日在合肥市注冊成立安徽正能教育有限公司并擔任法定代表人，2017年5月18日，羅某租賃廬江縣白山鎮(zhèn)興崗村新農(nóng)小學校舍，并以合肥正能青少年特訓學校的名義對外招生。該學校對外宣稱可以通過隔離封閉式的成長輔導戒除青少年的網(wǎng)癮解決厭學、叛逆等成長問題。被告人張某祥、孫某、王某、張某均在羅某經(jīng)營的安徽正能教育學校擔任教官，負責訓練學生。

重案組37號(微信ID：zhonganzu37)查詢發(fā)現(xiàn)，注冊成立僅兩年的“合肥正能青少年特訓學�！�，在招生時宣稱“辦校九年來創(chuàng)安全事故零記錄，家長滿意度100%，學生轉化率100%，絕對保證學生在校的人身安全”。

這也是劉女士選擇合肥正能學校的原因之一，“學校沒有負面新聞，離家也不遠�！�

在和合肥正能教育學校簽訂合同時，劉女士對兒子李傲的描述為“上網(wǎng)、脾氣浮躁”，同意對李傲進行“180天的隔離封閉式成長輔導”。在這份總費用22800元的合同中，李傲父母“不得以任何方式干預輔導中心的正常輔導，否則將視為放棄輔導，并承擔因此帶來的一切后果”。

8月3日，劉女士把李傲交給了一所“戒除網(wǎng)癮”的學校，希望他通過6個月的學習能夠“回歸正途”。

臨走時，羅某承諾：沒有電擊治療，也不會打罵孩子。

▲合肥正能教育學校官網(wǎng)(該網(wǎng)站已關閉)。      網(wǎng)頁截屏

死者被銬在窗戶柵欄最高橫條上

在庭審中，羅某等人供述，2017年8月3日下午，羅某、張某祥、孫某民三人將李傲強行帶離臨泉縣，并于當晚九點左右回到學校。因李傲拒絕接受學校的管理并要求回家，羅某遂安排張某祥和孫某民把李傲關入禁閉室，并將李傲雙手銬在禁閉室窗戶柵欄最上面橫條上，由張某祥、王某、孫某民輪班看守。羅某、張某祥、王某、孫某四人在看守李傲的過程中，不給李傲休息，限制李傲的進食、飲水并對李傲實施毆打。8月5日下午17時許，孫某民發(fā)現(xiàn)李傲身體異常，遂與羅某、張某祥一起將李傲送至廬江縣中醫(yī)院搶救。最終，李傲經(jīng)搶救無效死亡。

“開庭的時候，一位教官說只是用掃帚條輕輕地打過李傲的屁股，這是胡說。”劉女士稱，她在殯儀館里看到李傲遺體時，頭部、背部、胳膊、小腿青一片紫一片，“全身上下都是傷”。

經(jīng)法醫(yī)鑒定，李傲符合因高溫、限制體位、缺乏進食飲水、外傷等因素引起水電解質紊亂死亡。

“進校先關禁閉，是合肥正能學校對待不服從者的常用手段�！焙戏收�能青少年特訓學校和李傲同期“被特訓”的22名學員，也出具了證言證詞。有證詞顯示，2017年6月9日，羅某在浙江省杭州市與另一被害人王某軒的父親簽訂“合肥正能青少年特訓學�！段�托協(xié)議書》，后強行將王某軒從家中帶至學校接受訓練。同日，因王某軒在訓練中跑回宿舍休息，羅某將王某軒關在禁閉室約十二小時。因不服從管理，王某軒分別于6月14日至6月16日被關在禁閉室約兩天;6月28日至7月1日被關在禁閉室約三天。期間，由羅某、張某祥、孫某民、張某等人分別看守。

檢方表示，被告人羅某、張某祥、王某、孫某民故意傷害他人身體，致一人死亡，當以故意傷害罪追究其刑事責任；被告人羅某、張某祥、孫某民、張某非法拘禁他人，應當以非法拘禁罪追究其刑事責任。被告人羅某、張某祥、孫某民應予數(shù)罪并罰。

該案沒有當庭宣判。目前劉女士心里的石頭并未落地。據(jù)她介紹，案發(fā)至今，羅某及其親屬沒有過道歉，也沒有任何歉意的表示。“家人至今還在悲痛中無法自拔，我也一直沒有回老家，他爸爸頭發(fā)都白了。”劉女士說，自己一定要為李傲討回公道。

▲合肥正能教育學校一名老師正在跟一名學員談話。    受訪者供圖

  追問  

李傲是否獲得及時救治?

庭審中，合肥正能青少年特訓學校負責人羅某的辯護律師提出，羅某發(fā)現(xiàn)李傲身體異常后，積極救治并有自首行為，要求從輕量刑。對于這一說法，劉女士表示拒絕接受，“教官孫某某發(fā)現(xiàn)孩子身體不對勁之后就告訴過羅某，但是羅某沒有聽，仍把孩子關在禁閉室。如果當時及時救治，說不定還能撿一條命，哪怕是植物人，好歹也有口氣在�！�

“報警了之后沒有跑，按照法律規(guī)定，可以以自首對待，客觀來講，這一點是符合的，但不是完全意義上的自首。”劉女士代理人張律師告訴重案組37號(微信ID：zhonganzu37)。但是他認為羅某在庭審中避重就輕，將責任推卸給其他教官，不符合自首認定中的坦白要件。

非法拘禁還是故意傷害?

據(jù)張律師介紹，羅某等人的辯護人認為，被告人的行為不構成故意傷害罪，應是非法拘禁致人死亡，仍屬于非法拘禁罪的范疇。

對方辯稱，事發(fā)時，羅某還未足額收到學費，沒有進行傷害的故意。此外，被害人的死亡原因很復雜，普通人很難預見到在高溫時候限制體位、缺乏進食飲水，會導致水電解質紊亂的情況出現(xiàn)。而且將被害人雙手銬住，雖然有懲罰的意思，但也是為了防止被害人出現(xiàn)自傷自殘的行為，對他是一種保護，采取的限制行為沒有到達暴力程度，所以被告人沒有故意傷害的行為。被告人是基于履行協(xié)議的心切，在教育方法上采取了錯誤的行為，從而造成了嚴重的后果。

而檢方認為，羅某等人為了盡快讓被害人屈服，接受學校高強度的軍事化管理，在高溫天氣下，在長達近兩天的時間內(nèi)，采用不給休息、不給吃喝等變相體罰措施，最終導致被害人水電解質紊亂死亡。羅某等人對這些措施可能會導致被害人出現(xiàn)脫水等危害身體健康的情況是可以充分預見的，因此對限制進食飲水可能出現(xiàn)的危害后果是故意，應認定羅某等人構成故意傷害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