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賊出了事故
徐鑫焱,住在湖南省岳陽市岳陽縣饒村鄉(xiāng)。2017年4月29日晚,他發(fā)現(xiàn)家里的摩托車被偷了。大路上裝著攝像頭,徐鑫焱斷定小偷會走另一條山路。報警做完筆錄后,他便開著汽車從山路出發(fā)追趕偷車賊。果不其然,徐鑫焱在路上看到了自家的摩托車,他緊踩油門追了上去。徐鑫焱說,自己還打開車窗向?qū)Ψ胶霸挘屇ν熊囃O聛怼?/span>
騎摩托車的正是偷車人付濤(化名),他表示自己根本沒聽到徐鑫焱講話,當時天很黑又沒有路燈,在偏僻的道路上有輛車緊跟著自己,他的心里只有恐慌。

一路追逐下來,雙方車速越來越快,在一個拐彎處撞上了。這次車禍兩人都有受傷,但付濤更嚴重,他的傷情經(jīng)司法鑒定為十級傷殘。之后交警對這次事故按照交通事故作出了責任認定:徐鑫焱對此次事故負主要責任,付濤負次要責任。但徐鑫焱對這份事故認定書不滿,拒絕簽字,付濤家人與徐鑫焱商談賠償事宜也沒有達成一致意見。之后付濤一方?jīng)]了動靜,徐鑫焱以為事情就這么過去了。
再次索要賠償
兩年后的2019年8月,徐鑫焱卻忽然收到法院傳票,付濤將他和出事汽車所投保的保險公司一起起訴到法院。原來,當年付濤是一個五人盜竊團伙中的一員,他們總計盜竊摩托車七臺、涉案價值達3萬余元。2017年10月,付濤就因盜竊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九個月,2019年5月底才刑滿釋放。出獄后,付濤還是認為自己應當?shù)玫劫r償,于是提起訴訟。付濤說,自己當初受傷很重,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醫(yī)療費,家里因此負債累累。造成的傷殘對他打擊不小,只有初中文化的他因為身體和面貌受損,找工作更加困難了。他表示起訴要賠償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徐鑫焱則無法接受,他認為自己只是想尋回屬于自己的摩托車,并沒有什么過錯,何況當晚發(fā)生撞車是個意外。徐鑫焱回憶說,事發(fā)地段是一個拐角,摩托車突然減速,自己來不及剎車才撞上去的。
而在付濤眼里,撞車細節(jié)是另一種情況。據(jù)他回憶,當時他已經(jīng)踩了剎車,剎車燈是亮著的,徐鑫焱會注意到卻沒有采取制動措施,可見是故意撞上自己的。

案件開庭后,徐鑫焱仍堅持認為自己不應為小偷的受傷承擔賠償責任。
一審法院審理認為,被告徐鑫焱為保護自己合法的財產(chǎn)所有權而進行追趕,因而發(fā)生交通事故,原告付濤有重大過錯,酌定付濤應當承擔90%的責任。徐鑫焱在追趕過程中沒有控制車速和保持適當距離,也有一定的過錯,應當承擔10%的責任。徐鑫焱駕駛的汽車在保險公司投了強制保險,故保險公司應當在強制保險的范圍內(nèi)承擔賠償責任。2019年11月23日,湖南省岳陽市岳陽縣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判令保險公司賠償付濤各項損失共計11.5萬余元,徐鑫焱個人賠償1255元。
一審判決后,付濤認為自己的損失被少算了,請求增加自己應得的賠償。同時保險公司也不服判決,提出了上訴。保險公司對一審判決中認定的費用提出了異議,認為付濤在事故發(fā)生前無正當職業(yè),沒有合法、正當?shù)墓潭ㄊ杖,不應支持誤工費。此外,他們無法理解為何要給付濤精神撫慰金。
徐鑫焱則堅持認為自己不應承擔任何責任,他是一種制止犯罪行為的正當防衛(wèi)行為。

這起案件的性質(zhì),無疑成為各方爭議的焦點。
湖南省岳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二審認為:徐鑫焱追趕并逼停付濤駕駛的車輛,他的目的是制止犯罪、追回財產(chǎn);付濤駕車逃離時,他正在對他人合法財產(chǎn)實施侵害,應當認定徐鑫焱的行為構成正當防衛(wèi),這起案件實質(zhì)并非交通事故。
法官們認為一審法院認定為交通事故的責任糾紛應予糾正,判決徐鑫焱賠償小偷損失會讓公民在制止違法犯罪行為時有顧慮。
于是,二審法院將原定案由機動車交通事故糾紛改為健康權糾紛。案件性質(zhì)發(fā)生改變后,法官重點審查徐鑫焱的正當防衛(wèi)行為是否超過必要的限度。法官認為,對于實施正當防衛(wèi)的行為人不能要求過高的注意義務,發(fā)現(xiàn)違法犯罪的行為的時候,要敢于制止、勇于制止,不要有后顧之憂。最終法院作出二審判決:撤銷一審判決,駁回付濤的訴訟請求,徐鑫焱不負任何責任。對此,徐鑫焱表示二審判決對他來說意義重大,不只是免了一千多元的賠償,更讓他感受到法律的公平與正義。
有是非、有力量、有溫度,司法并不是誰能鬧誰有理,而是懲惡揚善、明辨是非。一位旁聽了庭審的市民說,這樣的司法裁判能夠給社會帶來積極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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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1:一審判決中,徐鑫焱和所投保的保險公司需要承擔一定責任,對于這樣的責任認定,法律上是如何規(guī)定的?A1:民事案件的審判要以事實為依據(jù),以法律為準繩。一審法院應當仔細地認定事實,然后再依據(jù)法律作出裁判。一起事故被認定為道路交通事故的話,依據(jù)《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七十六條的規(guī)定,首先由承保交強險的保險公司在責任限額內(nèi)給予賠償;機動車之間發(fā)生事故的,由有過錯的一方賠償;如果雙方都有過錯的話,按照過錯的比例來分擔責任。在這起案件中,交警部門作出了事故認定書,但法院最后判決付先生承擔90%的責任與事故認定書并不一致,這是因為《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二十四條認為道路事故認定書應當經(jīng)過法院來審查,有相反證據(jù)的話可以推翻它。Q2:兩審法院對同一起案件、同樣的事實和證據(jù)作出了截然不同的審判結果,您怎么看待這件事?A2:一審法院和二審法院在事實認定上基本相同,但在適用法律上有差異。二審法院著重強調(diào)這是一起因正當防衛(wèi)而侵害健康權的案件,而不是道路交通事故案件,這個認定具有很重要的意義。首先,它排除了承保交強險的保險公司的責任;其次,它將此事認定為正當防衛(wèi),尤其是認為不構成防衛(wèi)過當這一點,對于保障防衛(wèi)人的正當防衛(wèi)權利、鼓勵人們同違法犯罪行為作斗爭起到了非常積極的作用。Q3:當一審法院所認定的事實或適用的法律錯誤,一般有兩種處理方式,即發(fā)回重審和改判。您怎么看待本案中二審法院選擇當庭改判?A3:二審法院究竟是發(fā)回重審還是直接改判,取決于一審法院是否已經(jīng)查清事實。對于已經(jīng)查清事實的案件,二審法院原則上可以直接改判;對于事實不清的案件,二審法院往往都會發(fā)回重審。這起案件二審法院直接改判,說明二審法院認為一審法院已經(jīng)查清事實。此外,直接改判還有一個重要的好處,就是可以節(jié)約司法資源,減輕當事人的訴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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