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一次匯款我的手在發(fā)抖

    雖然沒有做過手藝，但做手藝的道理是懂的，手藝是靠做出來的，師傅水平高，請的人就多，水平低就無人問津。尤其象我這樣沒有一點實踐經(jīng)驗的人，更加知道機會來之不易，萬一做砸了，那就徹底完了。所以在施工過程中都嚴格按書本要求認真去做，每一道工序都要進行一次檢查，發(fā)現(xiàn)問題就及時修復(fù)。盡管初次真正施工，手有點不聽指揮，但我很自信，沒有什么膽怯。我的認真態(tài)度也感動了主人，得到了他的認可。他的活才做一半，就給我介紹了四家生意。

    那個時候流行畫木紋，所以木紋畫得好就是招牌，這得益于河南小伙子，確實在他那里學(xué)到了配料方法和實際操作流程，當然我希望自己超過他，所以就充分發(fā)揮自己有美術(shù)功底的優(yōu)勢，在顯著的地方（比如衣櫥中門下面）加畫梅蘭竹菊等圖案，深得好評，即使以后有人模仿，但他們幾乎是在涂鴉，畫不出風韻來，這也成為我當時的絕活。

    時間過得真快，屈指算來出門已經(jīng)有一個月，想起家里的老祖母，不覺隱隱心酸。記得高中畢業(yè)那年，東海艦隊來招文化兵，只要招去就是連隊秘書，就在舟山服役，我當然也報名體檢，因為這樣的機會確實不多，結(jié)果合格了，就是老祖母不肯放我去，說當兵太苦。這次離家出走自然最傷心的人也是她老人家了，她阻止不了我，留給她的只有心酸和淚水。

    趕緊寫好一封信，告訴她老人家我一切都好，把這個月賺到的300元都匯回家去。我很清楚，對她說什么也沒有用，她不會相信的，只有匯過去錢才能證明自己混得很好。

    來到郵電局投了信，填寫匯款單時我的手就在不斷發(fā)抖，以至于寫錯好幾張。是啊！這是我生平第一次匯款，說不清是激動還是緊張。這張匯款單也許就是我命運的轉(zhuǎn)折，因為我看到了無限的希望，并且有美好的未來憧憬。

    300元，雖然數(shù)目不大，但按我教書的工資來核算那就是很大很大的一筆錢了，因為我實際工作還不到20天，這就意味著每個月可以賺到四五百塊。去年，鄰居蓋了兩間樓房，實際開銷只花了370元（注：木料村里山上自己可以砍伐，小工都是鄰居幫忙，就是師傅的工資，當時師傅工資是1.2元/天，房子是土木結(jié)構(gòu)）。

    五、告別擺攤

    在西安的外地手藝人很多，主要是以河南人為主，就是西安居民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河南人，因為黃河水災(zāi)，使大量河南人逃荒到了西安，后來大部分都被安置進了工廠，象霸橋有國棉三四五六四個紡織廠，自然成了河南人的聚居地方。大量的手藝人進入也是通過這樣的關(guān)系引進來的。當時在西安的浙江手藝人并不很多，但他們手藝普遍比河南人好，所以很受歡迎。

    手藝人找活的最基本方式就是擺攤，一般沒有事做了就去擺，守株待兔，等別人主動和你聯(lián)系，在旺季一般擺不了多久就可以找到事做，但在夏天炎熱的時候，是很難等到事做的，有些人連續(xù)擺半個月都找不到一點事。

    我就第一次擺了幾分鐘，以后再也沒有去擺過，因為我已經(jīng)感覺到這樣做是很難闖出自己的天地，所以必須去改正它，用更有效更獨特的方式來保持工作的連續(xù)性。我當時發(fā)明了兩招確實行之有效。

    第一招：業(yè)務(wù)不論大小都要做好每件事情，做事過程中加強和主人交流，跳出做事本身的主題，和主人談?wù)撎煜麓笫�、家庭瑣事、人情友誼、甚至天文地理、山南海北，總之要投其所好，爭取主人更多的信任，在主人眼里你不是一個單純的手藝人。這樣就和每一個主人交上了朋友，當然人家也樂意替你介紹業(yè)務(wù)了。你再不定期抽空去拜訪他們，這個關(guān)系就會永遠延續(xù)下去，而關(guān)系的群體也會越來越大。

    第二招：空余的時候我就去找木工，木工很容易找，一般家庭都比較擁擠，無法施工，所以打家具都會在家屬區(qū)院子里搭建工棚，只要走進家屬區(qū)就會看到。生疏的木工只要你給他發(fā)支煙抽，主動和他聊天，很快就會混熟，混熟后你不要偷懶，給他們幫忙拉拉鋸子，刨刨木料，做一些體力活，這樣他們會很歡迎你，有時候太累的活會放到一邊等你盼你去。到了這樣的程度你再讓他們幫你向主人推薦油漆工，他們很會賣力氣的，也就是說成功率極高。

    一年到頭，包括夏季我?guī)缀鯖]有空余的時間，即使有空也和木工在一起，所以無形中我也學(xué)會了木工手藝。這一年雖然很辛苦，但我感覺到了自己的價值，因為過年回家?guī)Щ貋砹?000塊大洋。

    4000塊幾乎是我教書的十年工資。

    六、徒子徒孫們的煩惱

    長這么大這個年過得最熱鬧了，聽說我賺到了錢，所有親戚朋友都來了，沒有師傅闖天下，被他們添油加醋地宣傳，我到變成了傳奇人物。元宵剛剛過，好多人都上門來拜師，確實我也有意帶兩個徒弟，但一下子來了這么多，倒讓我為難起來，不要誰都不好，來者都有關(guān)系的。

    幾天思考后，我決定帶上我一個堂叔和一個堂侄。那堂叔一家四口住一間十幾平方的小屋，確實可憐，堂侄快30了娶不到媳婦，但為了避嫌，我自己先走了，讓他們遲幾天來。這個決定當時我以為很正確，但以后事實證明我是錯了，因為他們給我?guī)�來了無限的煩惱。

    堂叔雖然是有兩個兒子的父親，但很懶散，早上愛睡懶覺，自己衣服都懶得洗，一天到晚一支煙叼在嘴里，三餐還好喝幾口，就是晚上睡覺，床頭都要放一瓶酒，半夜醒來就是一口酒一支煙。尤其不能容忍的是在主人面前擺譜，因為他年齡大，好多主人不知道以為他是師傅，就很尊重他，我也礙著他的面子，有人在的時候不說他，可他卻不領(lǐng)情，在人家面前一副師傅的派頭，有時候活緊，我都做半天了，他還依然坐到那里和主人聊天抽煙。更讓人放心不下的就是他那雙色瞇瞇的眼睛，經(jīng)常會因為看一個女人而發(fā)呆，平時空的時候也喜歡說一些低級下流的故事。留著他在身邊真的是往自己臉上蓋尿布。

    堂侄倒不是什么壞人，比較本分，也沒有多話，就是出奇的笨，教他做點事情就象教李逵繡花那么難，什么事都要指到，一點都不知道變通，就是連主人家的路他也經(jīng)常記不住。一次讓他一個人去刷漆，結(jié)果到半夜還沒有回來，急的我去尋找，到了主人那里才知道他根本沒有去，在回來的路上碰到了他，問他為什么？他竟然回答找不到路了，到現(xiàn)在飯還沒有吃。

    這樣的人確實留不住，不過決定帶他們的時候也不是指望他們?yōu)槲屹嶅X，當時只考慮幫一下他們。所以在夏季活路不多的時候，我對他們進行了一次突擊培訓(xùn)，然后每人發(fā)500元，再介紹兩家活，讓他們自己單干去了。說來也怪，他們單干以后卻混得不錯，很快他們自己也帶徒弟了，這時我總算松了一口氣。

    在西安混了四年，第四年，我的徒子徒孫們達到了60多人，我真的成了名副其實的祖師爺。這些人一出來總要先到我這里落腳，嘴巴說來拜見祖師爺，吃住都我包了，不找到活不走，平時沒有活了又來我這里蹭飯，真的搞得我焦頭爛額。有時候?qū)嵲跊]有辦法只好為他們介紹活路，可他們也經(jīng)常砸我的招牌，做壞了還要我出面去修復(fù)，錢還是他們賺。

    這一年我不少累，不少氣，錢卻一分沒有賺到。最后無奈只好獨自離開了西安。在外面飄零了一個月，最后落腳咸陽。就是這一個月的飄零使我和家里失去了聯(lián)系，以至沒有接到祖母病重的消息，等我安定下來和家里聯(lián)系時，知道祖母早已去世。我說不出來的苦啊流不完的淚，徒子徒孫們讓我落下個不孝子孫的臭名。我做錯什么都沒有后悔，惟獨這件事到今天依然耿耿于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