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語 山的味道 冬月,火柜里的白炭一旺,我就非常急切地想回到小山?jīng)_去。此刻,大山沉寂,山民們終于從農(nóng)忙中解脫出來,是時候去理一理大山滋味了。 靠山而居的山民一年四季都有盼頭。這時扛著鋤頭進山,在竹林深處稍有裂縫的土壤中一挖,就是一根冬筍;在被霜打蔫的蕨葉處,幾鋤頭下去,便能收獲飽含淀粉的蕨根。山民們將有味道的楓木、樟木、山胡椒樹、竹子等柴火砍回家,丟進火塘,再放一些橘皮,裊裊升騰的濃煙中滿是香氣,更別說早就掛在火塘上,煙熏火燎的臘肉了。火盆里無需再費心思,直接鏟出木柴燃盡的火燼就能烤火。若怕圍爐夜話時沒東西可下肚,從地窖里夾些紅薯煨著,待香味溢出,就可大快朵頤了。 離開大山久居城市后,飯菜間的泥土香味逐漸消失了,附著于食物中的儀式感竟也消失殆盡,連吃都變得功利起來。我想念大山,想念它隨時給出的驚喜與包容,更想念植根于記憶深處的味道。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 南方粑粑 為何南方人能用“粑粑”造出這么多詞 給我一座大山,我能撬出一個廚房。 在山民們看來,山間任何一種不起眼的食材,都能用最簡易的水火碰撞烹飪出美食。他們一邊享受著大山的饋贈,一邊用智慧讓它們更易儲藏和攜帶。粑粑,就是他們的發(fā)明,這種隨和到可以和任何一種食材混搭,造出千百種花樣的主食,是山民們味覺系統(tǒng)中最頑固和熟悉的味道。“粑粑”這個詞,也貯藏在人們?nèi)粘5难哉Z之中,成為南方人特有的溫暖記憶。 念第一聲的“粑粑”屬于南方 “月亮粑粑,肚里坐個嗲嗲,嗲嗲出來買菜,肚里坐個奶奶,奶奶出來繡花,繡雜糍粑……”這首長沙童謠中,就有我們要說的“粑粑”,不了解方言的人總以為其為“爸爸”,其實不然。 “粑”是一個后起字,從米、巴聲的結(jié)構(gòu)暴露了造字人本意——記錄語音的同時,記下粑粑與稻米之間的淵源。事實上,在中國長江流域,特別是兩湖、廣西、云南等地,粑粑是一種用搗碎的糯米或其他糧食做成的餅狀或團狀食品的總稱。但“粑粑”一詞并非南方人的專利,有著南北差異。南方的“粑粑”為陰平,發(fā)音中帶著軟糯的親切,仿若山中氤氳著霧氣那般輕柔;而北方卻無這一食品,粑粑在北方人口中,意思與便便一致。帶有稻米清香的粑粑注定屬于山水之間的南方,就像它本身一般圓潤和黏連,不僅能讓人一飽口福,更有圓滿、如意的象征。 粑粑對南方人是神圣的 盛產(chǎn)稻米的南方,粑粑是神圣的,它出現(xiàn)在許多隆重的日子里。 山區(qū)稻作地區(qū)的人們更是離不開粑粑,在湘西甚至還有粑俗流傳。南方人用粑粑來寄托美好愿望,表達對親友的情誼,對神靈的敬畏,以粑粑當(dāng)禮品的風(fēng)俗在湘西尤為盛行,這種粑粑大多為代表吉祥的糍粑。龍?zhí)兜貐^(qū)奉粑粑為“元寶”,走親訪友,常以4為基數(shù)來贈送粑粑,主人回禮也是粑粑,只是要比客人帶去的少些,否則就會被說成看不起客人。溆浦瑤族村落娶妻時,除了銀錢和豬肉,媒人還須帶兩竹簍粑粑去岳丈家。舊時湘西土家族、苗族在接親嫁女的當(dāng)晚,男方還要為女方家準備哭嫁粑粑。在湘西北的侗族盛行的則是“陪嫁粑粑”。除了婚嫁,祭祀也離不開粑粑。在湘西,祭祀用的齋粑用二份秈米和一份糯米磨粉制成,是諸神及列祖列宗的主食。祭祀結(jié)束后,齋粑還要分而食之,寓意吉祥如意。 將目光從兩湖放至滇西,便看到另一個粑粑的世界。在老版的云南十八怪中有一怪是粑粑叫餌塊。茶馬古道上,它因為便于攜帶、方便保存,成了馬幫商隊的備用干糧,見證了我國西南少數(shù)民族間相互交往和早期國際貿(mào)易的歷史。 南方人對粑粑的分類總是極為精細的。按用途,有祭祀粑粑、禮儀粑粑、小吃粑粑等;按時令,則又有年粑粑、端午粑粑、重陽粑粑等。不同地方的不同場合,粑粑被賦予的角色也不盡相同。寒食節(jié)時,南方人用艾粑粑(青團)來紀念介子推;端午節(jié)時又以粽粑粑紀念屈原。小雪時節(jié),客家人用糍粑祭祀牛神,祈求豐收;到了臘月二十三,有的地方用灶粑粑來送灶王爺上天述職;在土家族中,臘月二十八打粑粑,便是年的信號。 即便在物質(zhì)豐富的今日,南方人對粑粑的喜愛也絲毫不減。在長沙,隨意鉆進一條小巷,就有可能和糖油粑粑迎面相遇,當(dāng)黏糯的粑粑混合著蜂蜜與油香在口齒之間散開時,味蕾一下便得到極大的滿足;在貴州街頭也總能時不時地看到洋芋粑粑,要是起得早一點,還能看到背書包的孩子拿著粑粑邊走邊啃的模樣。 百搭的粑粑“總有懂它的人下筷” 在心靈手巧的南方人手里,粑粑是百搭的,總能最大限度地滿足人的胃口。以糯米和秈米打底,大自然的一切贈與都能被融入粑粑之中。將紅薯、南瓜與糯米糅合,便成了紅薯粑粑、南瓜粑粑;用糯米綜合口感粗糲的蕎麥、高粱、玉米、小米等粗糧,便是口感適中的粗糧粑粑;用糯米和秈米來調(diào)和苦澀難咽的新鮮艾草和鼠曲草,就又是一道顏值和口感同時在線的佳肴。這些還不夠,那就用桐子葉和粽葉包裹粑粑,將樹葉的清香滲透進去。如果吃膩了糯米和秈米做的粑粑,也不是問題。擅做粑粑的南方人從大山中找出蕨根、栗子等,通過捶打、過濾、沉淀等步驟做出適合粑粑的粉質(zhì),加水調(diào)和后,無論蒸、煎、炒、煮,都是極可口的。 烹飪手法不同,粑粑的氣質(zhì)也不一樣。烤出來的粑粑外殼金黃焦脆,內(nèi)里潔白軟潤,吃起來又有幾分糯糯甜甜的口感;炸出來的粑粑則更多的是混合著油香味兒的黏糯,像是軟軟甜甜的小孩兒一般;煮出來的粑粑充分吸收了湯汁的精華,根據(jù)不同的湯汁又會擁有不一樣的味道,像一位風(fēng)情萬種的成熟女性;炒粑粑則又飽含著人間的煙火氣息…… 南方人對粑粑的特殊情感就這樣被寫進基因里,流傳了下來。 一方食味,一方性格,因原料和做法不一,各地的粑粑在具體形態(tài)和口味上也千差萬別。就湖南來說,雖說粑粑大多為圓形,但流行于長沙一帶的糖油粑粑是如小籠包那般大小的扁平圓形,蔥油粑粑則為像甜甜圈的同心圓狀;湘西土家族的年糍粑則“形如滿月,大者直徑約尺五,尋常者約四寸許,三至八分厚不等”。在華容縣,粑粑是包著各種食材的團子,而在邵陽新寧瑤鄉(xiāng),切成塊狀的也是粑粑。 粑粑是圓融的,它不僅包裹著南方的濕糯,也沾染了做粑人的氣質(zhì)。當(dāng)它被端上桌后,總有懂它的人下筷。
·請注意語言文明,尊重網(wǎng)絡(luò)道德,并承擔(dān)一切因您的行為而直接或間接引起的法律責(zé)任。
·長沙社區(qū)通管理員有權(quán)保留或刪除其管轄留言中的任意非法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