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是一個“山之國”。 從海拔2115.2米的“湖南屋脊”酃峰到海拔四五十米的低山丘陵,山,密密麻麻地占據(jù)了湖南大部分省域面積。相比于西部諸省4000米以上的群峰佇立,湖南的山整體上不高,卻有著自己獨特的地理文化氣質(zhì)。 湖南的山,是國家級的地理分界線。 武陵山和雪峰山是中國第二和第三級階梯分界線上的重要山脈,也是中國東西部在南方的分野;南嶺群山分隔了南北亞熱帶,湖南之南,是四季不明顯的溫暖世界。湖南的山,也是湖南與外省的“間隔墻”。幕阜-羅霄山脈以西是湖南,以東是江西及湖北南部;南嶺山脈則分隔了更多的省份,南嶺以北是湖南和江西,南嶺以南則有廣東、廣西。 湖南的山,屹立于歷史和文學的浩蕩長河中,成為中國文化的群體豐碑。 湖南的山,在被稱作“史家之絕唱”的《史記》中:“舜南巡狩,崩于蒼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是為零陵”。 湖南的山,在古老的《岳麓書院秦簡》中:“自吾以天下已并,親撫晦(海)內(nèi)南至蒼梧,凌涉洞庭之水,登相(湘)山、屏山,其樹木野美,望駱翠山以南,樹木□見亦美,其皆禁勿伐”。 雪峰山脈北段的大熊山 圖/金林 湖南的山,在唐詩宋詞的華章里:“衡山蒼蒼入紫冥,下看南極老人星;仂瞪⑽宸逖,往往飛花落洞庭”(李白詩)。 湖南的山,出現(xiàn)在《徐霞客游記》里:“千峰聳翠,亭亭若竹竿玉立”(贊九嶷山); 湖南的山,出現(xiàn)在沈從文筆下絕美的湘西世界里:“(八面山)如一個桶形,周圍數(shù)百里,四面陡削懸絕,只一條小路可以上下。上面一坦平陽,且有很好泉水,出產(chǎn)好米和雜糧,住了約一百戶人家”。 歷代最美、最重要的作品,都曾描繪過湖南的山。湖南的山,是極致的地質(zhì)奇觀,也是超凡的人文錦繡。 人們對山,在不同時代,也有著不同的寄托和追求。何為名山?在湖南,每個時代都有著自己的答案。 遠古的湖南,是一個“神山”的世界。 關于南方的種種神話,在瀟湘的云山間流傳。那些在上古時代部落混戰(zhàn)中遁入深山的部落首領,成為傳說的主體。三皇五帝中,有兩位與湖南的山有關:舜崩于蒼梧之野;神農(nóng)氏葬于茶山之野。兩位人文初祖并非生于湖南,卻不約而同地葬于此,讓湖南成為中國一個重要的祭祖之地。南方諸省,只有湖南擁有這么多與中華民族遠古信仰有關的高山。 湖南先祖濟濟,絕不是一個偶然的現(xiàn)象。這個祭祀中心的出現(xiàn),與地理疆域有著極大關聯(lián)。湖南長期以來是中原文明的南極,在地理“南極”設置祭祀中心,可以明確一個文明體的地理與信仰界限。 考古證實了這一點。在著名的馬王堆漢墓出土文物《長沙國南部地形圖》中,有一個畫著神秘圖像的地點,那是一個有九根柱子的地方,它就是永州九嶷山舜帝廟。自漢代開始,那里就是中原王朝重要的祭祀中心。 而對九嶷山的神性崇拜,遠在戰(zhàn)國時期就已存在。 “九疑繽兮并迎,靈之來兮如云”,屈原在《九歌·湘夫人》里,就已經(jīng)把九嶷山作為“眾神”集會之地。后世,相傳為東漢蔡邕所作的《九疑山銘》中也有“芒芒南土,實賴厥勛”這樣贊美九嶷山“神”的詞句。作為湘水源頭的九嶷山,在張家界峰林被世人發(fā)現(xiàn)之前,在漫長時間里,都是湖南的流量地標。 炎帝陵所在的羅霄山脈則是湖南另一處重要的“神山”,它祭祀的是炎帝神農(nóng)氏。宋代羅泌撰《路史》中記載:炎帝“崩葬長沙茶鄉(xiāng)之尾,是曰茶陵”。對于炎帝的祭祀,較為清晰的記錄始自宋代乾德五年建廟之后。羅霄山脈群山巍峨,是湖南海拔最高的區(qū)域,也是湘東生物多樣性最為豐富的地方,關于神農(nóng)氏在此耕作采藥的傳說,歷代流傳。距離炎帝陵不遠的耒陽市,其地名也來自于遠古神農(nóng)氏在此創(chuàng)耒的傳說。湘東羅霄山脈,因此成為中國南方農(nóng)耕文明重要的傳說誕生地。 在南岳衡山,禹王碑的神秘文字一直難以被破解,有一種觀點認為這是禹征三苗立記功碑于此。湖南“神山”的傳說,是中華民族形成過程中各氏族部落不斷沖突和融合的映照。在大一統(tǒng)中國形成之后,這些“神山”成為中國人對祖源的共同紀念。 遠古神山多為國家祭祀的對象,漢魏之際,大眾信仰逐步成形,釋道儒三家的名山開始登上歷史舞臺。一個新的名山時代開始了。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佛教進入湖南后,選擇了一座只有三百多米的小山作為第一根據(jù)地,在此建立了號稱“湖湘第一道場”的古麓山寺。雖然岳麓山只有300米出頭,但它卻是湖南中心城市長沙的視覺仰望中心,古麓山寺選在此地,是非常具有傳播學意義的地理選擇。 佛教在中國開枝散葉,到了唐宋時期,與中國文化融合的禪宗已成主流。作為南禪宗的重要發(fā)源地,湖南的諸多山丘成為當時人們高熱度追捧的名山。在湖南的禪宗名山中,除了衡山,很多本無名氣的小山因此名聲大噪,如道吾山、藥山、溈山、石霜山、明月峰、云蓋山等。它們多是低矮的丘陵,卻因為是曹洞宗、溈仰宗、臨濟宗這些南禪大宗的祖庭而備受尊崇。禪宗為何喜歡選擇這種小山作為自己的叢林所在?這與禪宗歷來的自耕自養(yǎng)理念有關,只有小丘陵才適合農(nóng)業(yè)耕作。這種選擇,是禪宗生產(chǎn)方式與追求適度隱秘性的一種平衡。 儒家占據(jù)主流意識形態(tài)地位后,也開始尋找地理空間。 追求“出世”的道家喜歡遙遠的高山。 湖南道教名山眾多,道家三十六洞天,湖南占了四個;七十二福地,湖南占了十一個。湖南的道教名山多分布在湘中與湘西北一帶。沿著319國道,可途經(jīng)浮邱山、星德山、五雷山。它們都是道教在湖南傳播過程中具有節(jié)點意義的名山。 浮邱山是中國道教名山,也是湖南道教的發(fā)源地,歷史上被譽為“楚南名勝”和“湘中第一道場”。浮邱山因仙人浮邱子在此修煉并“得道升天”而得名,又因是道教真武祖師道場而聞名于世。明清兩代,朝廷在浮邱山設立“道紀司”,管理湖南道教各方叢林,在道教中擁有極高歷史地位。 星德山處于桃源、石門以及慈利三個縣的邊沿,主峰海拔達到了843.5米,是和張家界同樣的石英砂巖峰林地貌。山頂?shù)牡烙^建筑也采用了和山體同樣的材質(zhì),綠樹紅砂,氣質(zhì)不凡。 星德山對面是另一座道教名山五雷山,它與湖北武當山齊名,被尊為“中國南武當”,其道教殿宇之多被《三湘之最》譽為湖南最大的道教文化群落。每年古歷“三月三”(7天)、“八月十五”(15天)、“九月初九”為“朝圣日”,信徒晝夜朝拜,形成了五雷山盛大的傳統(tǒng)廟會。 桃花源也是著名的道教圣地。從西晉到晚明,以桃源山為主的名勝古跡,是桃花源洞天福地的源頭,自東晉起便是沅澧流域道教文化中心。陶淵明一生追求隱世獨立,與道家的老莊思想不謀而合。湖南常德一線,道教名山林立,成為中國古代隱逸文化誕生的重要地理空間。 釋道儒在中國的文化發(fā)展史上,最終趨于融合共生,特別是在自然山水觀念上,這也許是由民族共同的文化基因決定的。這種融合,也體現(xiàn)在湖南的名山之中。南岳衡山以其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在歷史上經(jīng)歷了漫長的發(fā)展,終于成為湖南各種信仰集大成的一代名山。 如今奇麗的熱門高山,在古代大多寂寂無名。 古人更在意山人之間的互動關系,不宜人居的深山區(qū),很少受到古人的關注。湖南如今高度排名前三的酃峰、壺瓶山、桂東齊云峰,在古代都是冷門山。比起古代對山的“神性”崇拜,現(xiàn)代人更看重山的景觀氣質(zhì)。 從地質(zhì)景觀上看,湖南有三類奇山,分別是石英砂巖峰林、喀斯特和丹霞,它們有著不同的色彩構(gòu)成。尤其是紅色的石英砂巖峰林和丹霞地貌,與湖南豐美的綠色植被一起,組合成湖南詩畫般的山水景觀。 來過張家界的人,對山都會有一種顛覆性的認知:原來山的氣質(zhì)可以如此仙幻,進而感嘆自然的不公,同樣是經(jīng)歷了自然的造化,為什么只有它美得像個傳說? 張家界如此獨特,世界上很少可以找到與它進行對比的自然地質(zhì)景觀。張家界石英砂巖峰林,其分布的密集度、造型的奇異度、各種地貌形態(tài)組合的有序度、巖石植被、氣象因素的色彩鮮明對比度、峽谷與溪流組合的和諧度、地形高低錯落相配及各種象形山巖石景觀引人入勝的聯(lián)想度,都達到了地質(zhì)景觀的最高審美境界。 丹霞,則為湖南營造了另一種山岳之美。 丹霞地貌屬于紅層地貌,崀山為中國丹霞地貌景區(qū)中豐度和品位最具代表性和最優(yōu)美的景區(qū),以完整的紅盆丹霞地貌計,居全國第一,被地質(zhì)專家們譽為“中國丹霞之魂”。 天門山,則是碳酸鹽巖制造出的“湘西第一神山”。 天門山是大自然用普通材料完成的杰作。在漫長的地質(zhì)歷史中,它經(jīng)歷海相沉積上升為陸相沉積,形成高山,并經(jīng)受億萬年風雨剝蝕和造山運動的抬升,分別被兩條斷層峽谷切為孤山,使高山與谷地拉開極大高差,幾公里之內(nèi)高差達1300多米,其孤峰獨立的氣勢遠非大多數(shù)山可比。 湖南的地質(zhì)奇觀遠不止這些,通道萬佛山丹霞、瀏陽大圍山冰川遺跡、湘西古丈紅石林……造物者偏愛這片土地,以鬼斧神工的自然偉力,為我們留下了這夢幻如仙境的山國異世界。 崀山辣椒峰,是典型的丹霞地貌。圖/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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