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棵古樹組成巨樹王國

▼攀樹師對古楓香樹進行測高 

7月10日上午9點半，攀樹小隊徐瀟、吳格天、孫翀來到楓香樹下，新化縣林業(yè)局保育人員隨后趕到。植物學博士吳格天打頭陣，他將一邊爬一邊采集、拍攝樹上的附生植物。

吳格天與徐瀟是在廈門大學學習攀樹時認識的，他在浙江農(nóng)科院工作，這次是受朋友之托不遠千里前來助陣。吳格天前一天對楓香樹的生長環(huán)境進行了勘察，他說在楓香樹附近發(fā)現(xiàn)了12棵古樹，這些古樹與楓香樹伴生，組成一個獨立的巨樹王國。

從無人機的視角遠遠望去，寶塔型的外觀其實是由3棵古樹組成，左側(cè)是一棵樹齡312年（古樹都是2020年掛牌）的馬尾松，右側(cè)是520年的糙葉樹，中間最高的就是360年的楓香。這三棵古樹組成了巨樹王國的“宮殿區(qū)”，占據(jù)著視野的中心。古樹四周放射狀分布著銀杏、石櫟、小葉青岡，它們中樹齡最小的也有120年。視野中僅次于楓香樹高的就是馬尾松，它的樹冠緊挨著楓香，個頭只比楓香矮一截。

▼古楓香樹邊是曾姓的聚居地 

多種古樹扎堆出現(xiàn)讓徐瀟、吳格天都倍感興奮。吳格天認為，巨樹群所在的河谷環(huán)境是庇佑它們長高、長大的決定因素。大山村大山坡組所在的地點，是一處河流深切峽谷上的坡地，這個傾斜的坡地上生活著十幾戶曾姓漢人，他們在坡地上開墾農(nóng)田，架設干欄式建筑，一直與周圍的古樹和諧共處。

住在古樹下的伍娭毑今年87歲，年輕時嫁過來就看到有這幾棵樹。樹下曾是進村的古道，后來修建盤山公路后廢棄。古樹現(xiàn)在是村落的“風水樹”，也是此地的地標。

吳格天介紹，一棵樹要想長成巨樹，需要躲過森林火災、雷擊等自然災害，也要躲過砍伐。偏遠的河流谷地往往能夠滿足藏匿巨樹的條件，并且提供充足的雨水、養(yǎng)分，并阻擋大風。

一棵巨樹樹干上往往附生大量植物，形成壯觀的空中花園，給森林生態(tài)和生物多樣性帶來巨大而深刻的影響。巨樹的存在，意味著其背后潛藏著成片未曾遭人類破壞的完整原始森林，代表著可能存在的未曾發(fā)現(xiàn)的物種及其生境。今天，全球完整態(tài)的原始森林已經(jīng)瀕危，這正是尋找巨樹的意義。

攀樹師測量前爬了四五十棵樹

▼攀樹師對古楓香樹進行測高 

▼爬樹與測量樹高的工具 

國內(nèi)獲得國際樹木學會認證的攀樹師有6個，這次就來了兩個。

爬樹的領(lǐng)隊是徐瀟，岳陽人，面容峻黑，四肢矯健，他在從事爬樹運動以前從事過滑翔傘運動，后結(jié)緣繩降，因為對爬樹的熱愛結(jié)識了一幫攀樹的人，進而去了廈門深造。他跟吳格天都考下了國際樹木學會的攀樹師證書。

新化縣天門鄉(xiāng)大山村的這棵楓香是他爬過的最高的樹。這棵樹被發(fā)現(xiàn)也是偶然。在國內(nèi)爆出西藏發(fā)現(xiàn)最高樹的新聞后，徐瀟就在查找著家鄉(xiāng)湖南的巨樹群落，新化縣一位驢友提供了線索，說那里有棵樹，有可能比湖南的最高樹還高，于是就有了這次測量活動。

▼爬樹需要特訓，且需要體力

此前他曾在長沙周邊練習攀樹，30米以下的樹攀登了四五十棵。攀樹雖然沒有攀巖危險，但也需要專業(yè)設備與技術(shù)。為了這次測量活動，徐瀟制定了非常周密的計劃。他提前一天用巨型彈弓將繩索彈射到樹頂?shù)臉渲ι希�這個過程費時費力，需要將繩索的一頭精準地拋射到可以承受至少兩個成年人體重的枝頭上。借助這根繩索，他為第二天的攀樹活動安置了一條安全通道，可以為沖頂?shù)娜诉\輸設備如伸縮尺、淡水或者救濟藥品。

目前，主流的攀樹技巧叫單繩攀登，這是國際上一種成熟的高樹攀登方式。它使用一根繩索，繩的一端被系在樹的最高處，繩上有輔助用的上升器，用來固定攀爬者的兩只腳、胸部和手，攀爬人通過大腿不斷下蹲、起立的方式，實現(xiàn)上升，很像在做引體向上。繩索上，還有一個單獨的下降器，調(diào)試到下降器，可以實現(xiàn)下降。攀爬過程中，科考隊員需完成植物樣本采集、調(diào)查，拍攝和測量的工作，攀樹師則負責搭建繩索系統(tǒng)、教科考隊員攀升技巧，并保障他們的安全。

在這次攀爬測量活動中，徐瀟負責搭建繩索系統(tǒng)，他會幫助吳格天測量樹高，而植物學博士出身的吳格天會對樹干沿途的植物進行拍照或采集。地面上的孫翀則負責協(xié)調(diào)，查看垂下來的卷尺數(shù)據(jù)。

繩索激怒一只小鸮

▼攀樹師對古楓香樹進行測高 

整個測量過程歷經(jīng)了2個半小時。最初攀登的速度很快，但是吳格天選錯了邊，耽擱了一會。他走的是單繩，徐瀟用的是雙繩，兩人一前一后，相互配合，很快攻頂。

繩索的頂端距離樹頂還有幾米，吳格天爬到最高的位置只用了20分鐘，那里是一段可以踩踏的斜枝。吳格天一只腳踩在樹杈根部，一只腳放松地搭在另一個斜枝上，看著他的狀態(tài)還不錯。

此時吳格天已經(jīng)距離地面40多米，他的頭頂是開闊的藍天，視野的對面是巍巍青山，腳下則是深淵河谷。一排一排削尖腦袋的大樹排列整齊地向山頂“看齊”，直到山尖處出現(xiàn)連綿柔軟的線條——那是雪峰山北麓的山脊。光線由明到暗，一直射到渠江墨綠色的江水里。吳格天為眼前的景色著迷，直到徐瀟慢慢跟了上來。

▼測量人員永卷尺進行測高 

這棵楓香渾體成橢圓形，樹干非常筆直，攀爬過程中需要越過一些枝干。前一天徐瀟布置繩索的時候鋸掉了一些枯死的樹枝，避免了踩空的危險。

兩人相繼到達工作區(qū)，徐瀟在下，吳格天在上。他們都掛了安全繩，踩著樹杈進行作業(yè)。孫翀從地面利用安全繩給上面?zhèn)鬏斁沓撸�卷尺從吳格天那個位置放下來，第一次垂到地面時掛在了中間的樹枝上，對講機里傳出孫翀向徐瀟求助的喊話，徐瀟又從上面下來將卷尺松開，讓卷尺自然垂到地面，這個過程大約耗費了40分鐘。

▼位于新化縣天門鄉(xiāng)大山村渠江邊的古楓香樹，樹齡360年，樹高48

存在爭議的是，大樹身高的測量從露出泥土的根部開始，但這棵楓香看不到根部。附近村民說，坡上起房子，挖地基把土都墊在樹根部了，有人甚至說下面還有五六米。最后孫翀采取了一個折中的方法，從斜坡最底部露出的樹干量起，大約多增加2米。

樹頂?shù)母叨葎t需要吳格天站起來用伸縮尺測量。這是相對危險的工作，樹的高度以樹冠最突出的部分為準，吳格天需要將伸縮尺伸長露出樹冠，然后記住尺子伸出去多長。孫翀也在地面用無人機拍下尺子的讀數(shù)，從照片上看，從吳格天那里到樹頂還有5米的距離。

下來的速度很快，起初我還擔心高溫天氣，兩人在樹上會不會中暑。吳格天下來后笑著說，樹蔭下挺涼快的，他在上面喝了兩瓶水，站在樹頂俯瞰山谷，都不想下來。

▼古楓香需要四人合抱

吳格天下降途中，繩子掛到一個樹洞，洞中休憩的小鸮從樹洞中受驚飛出，擊打著面前的繩子。它是夜行動物，此時可能正在樹洞內(nèi)酣睡，不想被吵醒了，發(fā)了一通火，就飛走了。

下來后，三人對數(shù)據(jù)，結(jié)合三次的測量結(jié)果取平均值，樹的準確高度是48.04米，已經(jīng)超過此前湖南官方公布的龍山縣古水杉46米的最高古樹高度。

攀爬過程中發(fā)現(xiàn)一條蛇

▼徐瀟是經(jīng)國際樹木協(xié)會認證的攀樹師  

“這棵樹雖然有360年了，但看起來還處于人的中壯年，未來還會長高�！毕碌降孛娴膮歉裉炫d奮地說。他在攀爬過程中也發(fā)現(xiàn)了一些附生植物，如蕨、苔蘚，如此高的樹，自成一個生態(tài)小系統(tǒng)，很多植物依靠它偉岸的身軀抵達自己夠不著的高度，在樹上可以吸收更多的陽光、雨露，它就像從大地伸出的巨手，在高處托舉著生命。

例如在接近樹頂?shù)臉滂咎�，吳格天發(fā)現(xiàn)了一株低垂的垂盆草，它是景天科植物，景天科的植物喜歡崖壁、向陽的生境，一般生活在高海拔處。這棵垂盆草生長在樹頂，可能是鳥類搬運來的種子，在這里，它將獲得絕佳的生長環(huán)境。

一棵巨樹就是一個附生植物的空中小島，這里與世隔絕，小生態(tài)自給自足。吳格天還在樹頂發(fā)現(xiàn)了馬蜂窩，雖然已經(jīng)廢棄，看來很多動植物都把巨樹當成了家。

樹下樹縫中有蛇，卷曲著，黑色，看不清是哪種。徐瀟在下降過程中才發(fā)現(xiàn)它，說明此前它偽裝得極好。它盤踞在樹干縫隙中，那里陰涼潮濕，可以躲過夏季白日的灼燒。

▼借助繩索的力量徐瀟向上樹頂沖鋒 

“我們攀樹師的工作就是在攀樹過程中，對古樹的健康狀態(tài)進行摸查�！毙鞛t說，他希望日后的攀樹活動多跟科考掛鉤，在攀爬的過程中，去掉古樹的枯枝，采集古樹的種子，以及調(diào)查生長在樹干上的多樣性植物。

植物博士吳格天說這棵楓香雖然生長狀態(tài)良好，但樹下小樹很多，特別是竹子，如果長出竹海，以后這些巨樹就很難跟它們競爭了，他建議把這些竹子砍掉。

除了科學調(diào)查，其實攀樹還是一個親近自然的過程，這個過程讓人膽戰(zhàn)心驚，也會收獲滿滿。徐瀟說，站在40多米的樹端，人很渺小，山野十分廣闊，人與山河相融，仿佛自己就是那棵巨樹，山野的精靈。

備注：古樹是稀有資源，是大自然賜予的寶藏。近年來湖南省林業(yè)廳已經(jīng)摸清了湖南的古樹家底，未來，還會有一批古樹得到測量，湖南最高樹的高度還可能刷新。

警示：本次攀樹活動已向新化縣林業(yè)局報備。攀爬古樹等科研調(diào)查活動有關(guān)手續(xù)必須到位，要報當?shù)毓艠渲鞴懿块T同意，并在有關(guān)部門監(jiān)督下進行，不得擅自開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