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我蹲在長沙公交新村475號的巷口。冷風(fēng)卷著豬骨湯的香氣,鉆進羽絨服縫隙。身后排隊的大爺跺著腳催促:“細伢子莫發(fā)寶氣,再慢點碼子就冇得了!”
這是我在湖南追粉的第七天。從長沙到常德,從扁粉到圓粉,我逐漸讀懂汪曾祺那句“四方食事,不過一碗人間煙火”的真意——湖南人用一碗粉,把山河湖海熬成了生活。
長沙人把吃粉稱作“嗦”,動詞里藏著對食物的親昵。在公交新村粉店,我見識了什么叫“粉界掃地僧”:沒有招牌的門面,鐵鍋支在煤爐上,老板娘舀碼子像在打太極——手腕一沉一揚,肉片精準落在粉面中央。
“牛肉要帶筋,豬腳要脫骨,湯要掛勺。”掌勺的李爹邊攪動湯鍋邊說。他熬湯用牛腿骨配筒子骨,凌晨兩點開火,熬到湯色奶白才下米粉。
這里的肉絲粉看似平淡,入口卻有層次分明的鮮:豬油香打底,酸豆角提味,最后是骨頭湯的醇厚。
轉(zhuǎn)到湘春路的矮子粉店,畫風(fēng)突變。穿睡衣的大叔蹲在塑料凳上嗦粉,油星子濺到棉拖鞋也渾不在意。老板老陳遞給我一碗麻辣牛肉粉:“莫斯文,嗦粉就要出聲音!”
牛肉片厚如硬幣,裹著紅油在齒間爆開。最絕的是免費加的油渣,咬下去“咔滋”一聲,滿嘴都是豬油焦香。
常德人聽到“扁粉”會冷笑:“那叫米面!”在劉聾子粉館,我見識了真正的常德派頭:直徑一米的大鐵鍋燉著牛骨,穿圍裙的師傅手持長筷,圓粉在沸水里跳成銀弧。
“我們的粉,水里滾三滾神仙站不穩(wěn)!背5录骷翼n少功寫過,米粉的韌勁來自洞庭湖的早稻米。劉聾子的麻辣牛肉粉確實霸道——牛腱肉鹵足六小時,辣椒用茶油爆過,圓粉吸飽湯汁后依然筋道。
同桌的老伯教我秘訣:“先嗦粉,再喝湯,最后嚼顆生蒜,這叫三響炮!”
在湖南嗦粉,總想起林語堂說的“吃是一種不需要翻譯的鄉(xiāng)愁”。長沙夏記粉店的肉丸,要用前腿肉摔打200次;常德燉粉的牛骨湯,得撇夠九遍浮沫。
這些近乎偏執(zhí)的講究,恰如曾國藩那句“扎硬寨,打呆仗”——湖南人把戰(zhàn)場搬到了廚房。
那日在矮子粉店,遇見穿校服的女孩給環(huán)衛(wèi)工遞粉:“娭毑,今日肉絲碼我請!崩习迥锴那母嬖V我,這碗“愛心粉”已持續(xù)十二年;蛟S這才是湖南米粉的終極密碼:滾燙的從來不只是湯,更是人心。
從長沙到常德,600公里嗦粉路,最終在胃里縮成一句真理:湖南沒有最好吃的粉,只有讓你變成“粉瘋子”的粉。正如沈從文寫湘西:“火是各處可燒的,水是各處可流的!
而湖南人的魂,是永遠沸騰在粉湯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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