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湘江最初的模樣

這次湘江水源地調查比想象得要困難得多

一是

山路艱險難行

抵達永州藍山縣湘江源

最高一片高山濕地前

山路被雨水沖刷崩壞

挑選4位技術出眾的摩托車好手

沿著懸崖邊愣是開上了主峰

回首崩壞的路面

唏噓良久

二者

山頂水系復雜

雖說湘江源已定在藍山縣大橋河

但瀟水有三源

大橋河是其一

另有中河、凌江河

且一直有中河長度長于大橋河的說法

該爭議一直未得到妥善解決

使得湘江源頭成為一團迷霧

但在4天的山野跋涉中

我們也總結出

關于湘江水源地的初步認識

瀟水改為正源后

南嶺諸山脈像臂彎一樣環(huán)抱著它

在L型的瀟水源頭處

萌渚嶺、都龐嶺山脈

成為了湘江的水源地與分水嶺

湘江正源發(fā)源于野狗嶺大橋河

又以藍山、寧遠境內數座

海拔超過1700米的大山

如香爐石、三分石、畚箕窩

為共同的水源涵養(yǎng)地

這些涵水的地方

往往是一片生機勃勃的高山濕地或草甸

這也是我們以高山濕地為線索調查湘江水源地的原因

7小時挑戰(zhàn)湖南K2韭菜嶺

在湖南戶外界，韭菜嶺號稱湖南的K2（K2即喀喇昆侖山脈的主峰、世界第二高的喬戈里峰，以高強度、高難度和高風險著稱）。2009年中國國家地理雜志社將韭菜嶺選為中國十大“非著名山峰”之首，吸引了湘桂粵大批驢友前來冒險。這條山路之所以被驢友稱贊是由于登頂的路程海拔落差有1400米，需要不間歇地跋涉6到8個小時才能抵達山頂，對于登山人的耐力與體力都是極大的考驗。

雖然韭菜嶺以山高草青為名，且與瑤族的史詩千家峒遷徙傳說存在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韭菜嶺作為湘江水源地的事實卻很少被外人所知。而經這次走尋訪，我們發(fā)現韭菜嶺如南嶺諸多橫亙在湘粵、湘桂三省間的屏障一樣，既作為分水嶺，也作為湘江的水源涵養(yǎng)地，并且是湘江源頭海拔最高的水源地�！�

辭別了永州藍山縣湘江源森林公園，沿著瀟水L型的河床蜿蜒而下，跨過寧遠、江華兩個縣，就來到瀟水的拐角，韭菜嶺腳下。

韭菜嶺就像玉龍雪山改變長江水道一樣擋住了瀟水的去路，讓本來向西流淌的瀟水調轉船頭，改為向北流淌，到永州與湘江西源海洋河的下游匯合成湘江。

這條崎嶇的山路被認為是湖南戶外界的經典路線，登頂的路線有兩條。一條在廣西，沿著灌江河的河道向上攀登，另外一條在湖南永州道縣，沿著深入大江源村的河谷向上攀登，最后與灌江河源頭匯合，而后登頂。無論是哪條路，都需要徒步6到8個小時。

聽聞山路崎嶇，我們一行四人在大江源村集合后，在都龐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月巖林場拿到夜宿裝備后開始登山。月巖林場護林員何少陽當向導，他將帶我們到夜宿地海拔1780米的韭菜嶺高山濕地，也是我們此行需要探訪的瀟水流域海拔最高的一處水源地。

雙人帳篷與睡袋、干糧由大江源村村民劉連喜挑上山去。干糧中有路上的零食，也有夜間生火造飯的家伙。劉連喜用一根扁擔將行李打包捆扎在兩個蛇皮口袋內，另外綁上無人飛機，跟在登山小隊的后面，一路尾行。

居住在大江源村的村民以瑤族為主，通往高山濕地的山腳下是瑤民開墾的梯田。除了種植水稻，另有茶葉、玉米等經濟作物。沿著村后通往梯田的小路，我們開始向水源地跋涉。

韭菜嶺深居南嶺腹地，是瀟水流域唯一個坐落在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內的，不通公路的自然山體。2009.3米的高度雖然比壺瓶山、酃峰等湖南著名的山稍矮，但是湖南省海拔不高的情況，這座瀟水流域異峰凸起的山脈已算雄偉。加之保存完整的垂直海拔植物帶，登山途中亦是美景頻現。

在漫長的山道上前行，走完開始的3公里后，四人來到一道水（地名），此處是海拔開始上升的起點。向導何少陽經常巡山至此便返回，“只有資深的驢友才會跨過這道水”。

何少陽坐在花崗巖球狀巖體上休息，頭頂是河谷蓊郁的樹冠層。水流湍急，在下游處發(fā)出隆隆的轟鳴聲。水很清，也很涼。何少陽俯身捧起水放入口內，“嘗嘗吧，比外面賣的礦泉水好喝”。很顯然，山泉水已達到飲用水的標準。

每人裝好水后，由一道水開始登頂。跟在后面的劉連喜已經跟上來。登山的開始是一片人工杉木林。登山時，天氣晴好，陽光從樹冠層上方斜照下來，偶爾有風吹過山谷。我們在由登山客踩出的小徑上緩慢上行，上坡時極其消耗體力，山道是難走的，而且有時候是手腳并用，連滾帶爬的節(jié)奏。

一路上，我們先后翻越了三個大坡，過了四道河床，才抵達流入廣西境內灌江河的源頭區(qū)域。這一條路上，偶爾有與山脊平行的小路可以輕松對付。有時在登山客踩出來的腳蹬處攀援，有時又遇到花崗巖的齏粉坡面，十分陡滑，偶爾一兩個踉蹌，跌倒了，被扶起來繼續(xù)前行。

挑著擔子的劉連喜卻如履平地，走得不緊不慢。時而走到我們前頭，在取水處休息，待我們趕上時，又落在后面壓隊。劉連喜是個不茍言語的瑤民，為登山客挑擔子上山是常有的事，每天收費300元。不僅要承擔驢友的物資，還可以承擔向導，在夜晚時為登山客做飯。他的蛇皮口袋里裝著我們夜間可以果腹的飯菜，而做飯的鐵鍋則藏在山頂，每次抵達夜宿地后取出使用。

抵達三道水時，我已筋疲力盡。道縣宣傳部何權比較年輕，第一次攀登韭菜嶺，對于山頂的景色有一番期待。途中經常走到前頭，向何少陽請教林區(qū)的植被分布。何少陽已很少進山，但韭菜嶺的家底還是一清二楚，他介紹登頂韭菜嶺途中可見到低海拔常綠闊葉林。待海拔升高到1200米時，落葉林增多，青岡屬、櫟屬的喬木增多。途中偶爾可見馬尾松與鐵杉林，分布在山脊高處，與山谷占據優(yōu)勢的樟科、山茶科喬木隔空相望。

登山的過程，不僅是體力的耗損，也是耐力的體現。越過三道水，我們各自吃了些干糧，補充水之后，向最后一段高坡發(fā)起沖刺。這座橫亙在三道水與四道水之間的山梁是全程最難攀登的一段路程。海拔由1100米直接上升到1500米，而且山高路陡，十分難行。

挑夫劉連喜很快走到我們的前頭。只剩我在后面氣喘吁吁，艱難地移動腳步。每跨上一個臺階，都需要協(xié)調身體的平衡。加之后背攝影設備累贅，一路真是苦不堪言，只有山間的泉水可以一解體膚之倦了。

穿過大片的竹林之后，沿著山脊緩慢地步行一公里，視線逐漸開朗起來。漸漸的手機也有了信號，似乎是快到四道水了。

落葉林變成了落葉針葉混交林，植被的變化也在提醒著海拔的升高。但得益于溫暖的季風氣候使然，南嶺諸山脈一年四季多雨，山頂的水資源充沛，常綠闊葉林甚至爬到海拔1500米的高處，為山脊提供難得的蔭涼。

我坐在一棵鐵杉下休息，端望著山脊對面高聳的韭菜嶺主峰，似乎還有很遠的路要走。來的路上一直埋頭林下無緣一見山頂，此時坐于山脊間，可以四周眺望諸峰，心情豁然開朗。

四道水是驢友的命名，實際上這里是湘江西源廣西境內的一條支流，灌江河的源頭區(qū)域。韭菜嶺高山濕地占地約20公頃，在瀟水源頭區(qū)域可能是最大一塊水源涵養(yǎng)地。此地的水不僅流入瀟水，也注入湘江西源。

高山上裸露的河床充滿球狀的花崗巖巖石。這些巖石在水流的沖擊下向下游緩慢地移動，越往下游走水中的石頭越小，反之，源頭處的鵝卵石都是巨型的巖體。有些巖體立于河床上，可以將河水一分為二，造成河道淤積成小潭。

當地瑤民喊這條河叫古怪沖。河床寬而平坦，水流充沛，如繩箍穿行于碎石間。有巨石相阻的地方，水潭清澈見底，泛著幽幽綠光，十分引人注目。

來到古怪沖，方知登山的樂趣。費盡周折后，終于在山嶺間尋得一點安慰。此處上韭菜嶺，兩步一景色，十步一潭。小股的水流在跌宕的巖石間形成數處瀑布，讓人流連忘返。河道內沒有路，需要在巖石間左右沖突。有時候則需要涉水而過，水深處及腰，要避免滑入深潭，從水淺處蹚過。有時擔心長滿青苔的巖石過于濕滑，只能手足共用，或者攀援著岸邊的藤蔓，像一只笨拙的猴子。

河道崖壁生有鐵杉，郁郁蓊蓊，生于巖石縫隙間，身姿挺拔，猶如盆栽。山脊上的冬青樹已經掛滿紅色的種子，在一條白色瀑布的面前，尤顯面容俏麗。如此隱世脫俗的畫面，只有在秋季的南嶺深處才能欣賞得到吧。

尤其是那些盤繞在青苔之間的福建蔓龍膽，花開紫色，嫩綠的葉片，與嬌嬈的身姿，都是難得一見的美色。這種只分布在南中國的喜溫植物，在溫暖的山地河谷，長得很好。

下午4點，我們抵達韭菜嶺高山濕地。我們已經登了7個小時。這片開闊的坡地位于海拔1780米處。從山腰向下傾斜，坡地的尾部海拔最低，地勢也最為開闊。從韭菜嶺主峰匯集的雨水開拓出一條淺淺的河道，寬僅兩米，有水流從芒草叢中流出來，湘江源最高的水源地顯露出了河流最初的模樣。

盡管一路崎嶇陡峭，山頂坡地卻是異常平整。作為夜宿地已是最舒服不過了。與藍山湘江源國家森林公園境內的幾處高山濕地相比，無論是面積還是水量，韭菜嶺高山濕地都大出數倍。

挑夫劉連喜說，平整的臺地曾經開墾過稻田。

時過境遷，濕地又恢復以前的面貌。高個子的芒草伸著白色的果穗，與藍山境內的濕地頗似。但草叢下往往有難得的驚喜，如五嶺龍膽。

龍膽屬植物是著名的觀賞植物，其最高不過四五十厘米，大部分是矮小貼地叢生。一株上有許多分枝，花生于枝上頂端，成古鐘形或漏斗形，有四五個裂瓣，全緣的，也有細裂的呈劉海似的須。龍膽花在秋冬季一片枯黃的草叢中臨風開放，顯得分外樸實和幽靜，龍膽開花一片片一簇簇，臨風搖曳，顯出一種淡雅、素凈的美，因而成為著名的花卉。

五嶺龍膽更是這一家族的佼佼者，屬中國特有植物，只有南嶺以南才有分布。此次登頂韭菜嶺，于濕地中見此物，也足見湘江水源地的物種多樣性。

此外，開闊的濕地上，偶見帶刺的小檗，開出黃色的花。灌木有宜章十大功勞與云錦杜鵑的幼苗，如此看，這里又是一片年輕的高山濕地。杜鵑作為高山濕地優(yōu)勢樹種，在年齡久遠的高山濕地如十萬古田，已有數百年的生長史。從灌木的生長情況與樹齡，亦可推算出濕地的發(fā)育階段。

漫步于草甸中，偶爾可見干燥的平地。長滿禾本科的草本植物，多已結籽。隱藏在草叢中的獐牙菜還在開花，花瓣白色，面部有紫色的斑點，猶如一個長著雀痧的美人，佇立在原野上，只有稀少的登山客可以一睹它的芳容。珠光香青也很美，大概代表著菊科植物的頂級美色吧。

草本中抱團生長，成簇狀分布的尚有湖南千里光。來的路上宣傳部的何權以為它是野生蘿卜，還用竹竿挖掘根部，結果徒勞一場。濕地中泥炭蘚與金發(fā)蘚正在發(fā)育，這是高山濕地典型的植物景觀。與藍山境內的湘江水源涵養(yǎng)地相比，這處濕地的苔蘚群落面積更大，涵養(yǎng)的水分也更多。走在苔蘚群落之上，總以為是踩在海綿上。強大的吸水能力，讓苔蘚群落終年都保存著富足的水分，這也是高山濕地終年水源不斷的重要原因。

在水源的匯集處，高山濕地常見的景觀石菖蒲長滿河床，與苔蘚一樣，它們最終將鋪滿濕地，參與到大自然對于濕地的改造工程里來。

濕地雖美，卻有近憂。韭菜嶺高山濕地雖然遺世獨立，距離村落較遠，海拔很高，但依然有眾多的登山客慕名前來。有人來就帶來了垃圾。

在韭菜嶺高山濕地徒步途中，�？梢姷巧娇鸵顾薜氐囊坏乩墙澹�有丟下的登山用煤氣罐，空的礦泉水瓶或者是塑料袋，讓人極為反感。

人類不僅帶來了生活垃圾，似乎一些入侵物種也隨著登山客前來。在濕地眾多的本土植物中，赫然出現了加拿大一枝黃花，讓人頗為憂慮。

這種入侵的菊科植物，在秋季開黃色的花，蔓延得非常迅速，由于缺少競爭敵手，很快就可以站穩(wěn)腳跟取而代之。韭菜嶺高山濕地上的一枝黃花大約是隨著登山客的包囊一起背上山的，在無意間，它已經在坡地上站穩(wěn)腳跟。

我們一行四人登頂后，挑夫劉連喜開始尋找合適的露營地。下午5點，天已垂暮，氣溫逐漸下降，已顯寒氣逼人。他最終選擇在濕地的中部貼近水源的地方扎下帳篷。

劉連喜熟練地砍伐灌木，為我們生了一堆火，并從灌木叢中找到自己留在山上的鐵鍋、碗筷，開始做飯。

在越來越濃厚的夜色中，我們圍坐在火堆旁，談論明天的天氣，忽然有幾聲狗叫從樹林中傳來，劉傳喜驚訝地表示，可能是山下抓竹鼠的獵人帶狗進山了，他們走到哪里，就歇在哪里。

半夜下起了雨，淋濕了帳篷。在幾番凍醒之后，隊員們躺在山坡上，身下墊著草墊，還是沉沉地睡去了。

湘江源確認在瀟水流域大橋河后，我曾隨著湖湘地理的記者到源頭區(qū)考察。源頭之巖石，地學上稱“金雞嶺巖體”，是1.54億年前巖漿侵入于5.6億年前的震旦-寒武系沉積巖地層、1.7億年及4.9億年的巖漿巖體中冷凝結晶而成的巖體，主要為粗粒黑云母含長石斑晶花崗巖，故所見到的巖石組成顆粒粗，其中一些絳紅色和灰白色長方塊體就是長石斑晶。

在山體高處有一些裸露的無棱角的似球狀和半球狀花崗巖，如海拔1700余米的香爐石及其附近的花崗巖即是。巖石風化強烈，風化層（已成泥土）和半風化層（常保存原巖形態(tài)，可一拍就散）厚達數米至數十米，它對涵養(yǎng)水源非常好，是別的巖石及其風化物——如廣西興安縣白石鄉(xiāng)石灰?guī)r所望塵莫及的。半風化花崗巖其實就是曾名噪一時的“麥飯石”，它對水有過濾作用，在過濾時有害物被吸收，而其自身的有益的微量元素被溶解釋放于水中。

此外，藍山湘江源區(qū)發(fā)現了存在第四紀冰川地質遺跡的重要信息：一是源區(qū)大多海拔1000米以上，最高藍山峰1959.2米，湖南已發(fā)現的第四紀冰川地質遺跡是山岳冰川，其冰川地貌遺跡只保留在海拔800米以上山區(qū)，故藍山源區(qū)具備此一條件；二是在香爐石及其附近的花崗巖上有第四紀冰川的微地貌痕跡，如“冰臼”、磨光面等；三是有冰川地貌，如在海拔1400米左右的高山草甸濕地是“冰窖”或“U”形谷，與大圍山國家地質公園同類地貌很相似。應該說上述信息還有待于深入研究，如能借助于湘江藍山源的研究肯定第四紀冰川地質遺跡的存在，不僅增加了湘江源的科學內涵，亦可加入所有大江大河無不發(fā)源于冰川之列；同時將第四紀冰川地質遺跡向南推進到南嶺地區(qū)，這對第四紀氣候變化及其對生境的認識有重要意義。

韭菜嶺是湖南戶外界最具挑戰(zhàn)性的一條登山路線。熱愛登山的驢友不僅可以在途中欣賞湘江水源地的美景，也可認識到瑤族千家峒大遷徙傳說地的神秘。登頂韭菜嶺之前可在道縣縣城下榻。于前日準備好兩天的干糧，帶著睡袋、帳篷，及保暖生火裝備。提前在大江源找到背夫，商量好價錢后，讓背夫準備夜晚的食糧草。（也可直接夜宿大江源村）

第二天一早開始登山，快者6個小時，慢者8個小時。韭菜嶺高山濕地是理想的夜宿地。登上第二日清晨，再登頂海拔2009米的韭菜嶺。

此路途相對艱難，需要耐力與體力，有些路段需要攀爬，多望注意。此外，登山途中切勿隨手丟棄垃圾，夜宿地火滅后，盡量恢復生態(tài)原貌，將食品垃圾帶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