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卷四十五 史部一

《晉書》·一百三十卷（內(nèi)府刊本）

唐房喬等奉敕撰。劉知幾《史通·外篇》謂貞觀中詔，前后《晉史》十八家，未能盡善，敕史官更加纂撰。自是，言《晉史》者皆棄其舊本，競從新撰。然唐人如李善注《文選》，徐堅(jiān)編《初學(xué)記》，白居易編《六帖》，於王隱、虞預(yù)、朱鳳、何法盛、謝靈運(yùn)、臧榮緒、沈約之書，與夫徐廣、干寶、鄧粲、王韶、曹嘉之、劉謙之之紀(jì)，孫盛之《晉陽秋》、習(xí)鑿齒之《漢晉陽秋》、檀道鸞之《續(xù)晉陽秋》，并見徵引。是舊本實(shí)未嘗棄。毋乃書成之日即有不愜於眾論者乎。考書中惟《陸機(jī)》、《王羲之》兩傳其論皆稱“制曰”，蓋出於太宗之御撰。夫典午一朝，政事之得失，人材之良楛，不知凡幾，而九重掞藻，宣王言以彰特筆者，僅一工文之士衡，一善書之逸少。則全書宗旨，大概可知。其所褒貶，略實(shí)行而獎(jiǎng)浮華。其所采擇，忽正典而取小說。波靡不返，有自來矣。即如《文選注·馬汧督誄》引臧榮緒、王隱書，稱馬汧立功孤城，死於非罪，后加贈(zèng)祭。而《晉書》不為立傳，亦不附見於《周處》、《孟觀》等傳。又《太平御覽》引王隱書云：“武帝欲以郭琦為佐著作郎，問尚書郭彰。彰憎琦不附己，答以不識(shí)。上曰：‘若如卿言，烏丸家兒能事卿，即堪郎也�！�及趙王倫篡位，又欲用琦。琦曰：‘我已為武帝吏，不能復(fù)為今世吏。終於家�！�”琦蓋始終亮節(jié)之士也。而《晉書》亦削而不載。其所載者大抵弘獎(jiǎng)風(fēng)流，以資談柄。取劉義慶《世說新語》與劉孝標(biāo)所注一一互勘，幾於全部收入。是直稗官之體，安得目曰史傳乎？黃朝英《緗素雜記》詆其引《世說》“和嶠峨峨如千丈松，礧砢多節(jié)目”，既載入《和嶠傳》中，又以嶠字相同，并載入《溫嶠傳》中。顛倒舛迕，竟不及檢，猶其枝葉之病，非其根本之病也。正史之中，惟此書及《宋史》后人紛紛改撰，其亦有由矣。特以十八家之書并亡，考晉事者舍此無由，故歷代存之不廢耳�！兑袅x》三卷，唐何超撰，超字令升，自稱東京人。楊齊宣為之序。其審音辨字，頗有發(fā)明，舊本所載，今仍附見於末焉。

卷四十五 史部一

○史部總敘

史之為道，撰述欲其簡，考證則欲其詳。莫簡於《春秋》，莫詳於《左傳》�！遏斒贰匪�錄，具載一事之始末，圣人觀其始末，得其是非，而后能定以一字之褒貶。此作史之資考證也。丘明錄以為傳，后人觀其始末，得其是非，而后能知一字之所以褒貶。此讀史之資考證也。茍無事跡，雖圣人不能作《春秋》。茍不知其事跡，雖以圣人讀《春秋》，不知所以褒貶。儒者好為大言，動(dòng)曰舍傳以求經(jīng)。此其說必不通。其或通者，則必私求諸傳，詐稱舍傳云爾。司馬光《通鑒》，世稱絕作，不知其先為《長編》，后為《考異》。高似孫《緯略》，載其《與宋敏求書》，稱到洛八年，始了晉、宋、齊、梁、陳、隋六代。唐文字尤多依年月編次為草卷，以四丈為一卷，計(jì)不減六七百卷。又稱光作《通鑒》，一事用三四出處纂成，用雜史諸書凡二百二十二家。李燾《巽巖集》，亦稱張新甫見洛陽有《資治通鑒》草稿盈兩屋。（按燾集今已佚，此據(jù)馬端臨《文獻(xiàn)通考》述其父廷鸞之言。）今觀其書，如淖方成禍水之語則采及《飛燕外傳》，張彖冰山之語則采及《開元天寶遺事》，并小說亦不遺之。然則古來著錄，於正史之外兼收博采，列目分編，其必有故矣。今總括群書，分十五類。首曰《正史》，大綱也。次曰《編年》，曰《別史》，曰《雜史》，曰《詔令奏議》，曰《傳記》，曰《史鈔》，曰《載記》，皆參考紀(jì)傳者也。曰《時(shí)令》，曰《地理》，曰《職官》，曰《政書》，曰《目錄》，皆參考諸志者也。曰《史評(píng)》，參考論贊者也。舊有《譜牒》一門，然自唐以后，譜學(xué)殆絕。玉牒既不頒於外，家乘亦不上於官，徒存虛目，故從刪焉。考私家記載，惟宋、明二代為多。蓋宋、明人皆好議論，議論異則門戶分，門戶分則朋黨立，朋黨立則恩怨結(jié)。恩怨既結(jié)，得志則排擠於朝廷，不得志則以筆墨相報(bào)復(fù)。其中是非顛倒，頗亦熒聽。然雖有疑獄，合眾證而質(zhì)之，必得其情。雖有虛詞，參眾說而核之，亦必得其情。張師棣《南遷錄》之妄，鄰國之事無質(zhì)也。趙與峕《賓退錄》證以金國官制而知之�！侗淘乞h》一書誣謗文彥博、范仲淹諸人，晁公武以為真出梅堯臣，王铚以為出自魏泰，邵博又證其真出堯臣，可謂聚訟。李燾卒參互而辨定之，至今遂無異說。此亦考證欲詳之一驗(yàn)。然則史部諸書，自鄙倍冗雜，灼然無可采錄外，其有裨於正史者，固均宜擇而存之矣。

○正史類一

《正史》之名，見於《隋志》。至宋而定著十有七。明刊監(jiān)版，合宋、遼、金、元四《史》為二十有一�；噬蠚J定《明史》，又詔增《舊唐書》為二十有三。近蒐羅四庫，薛居正《舊五代史》得裒集成編。欽稟睿裁，與歐陽修書并列，共為二十有四。今并從官本校錄。凡未經(jīng)宸斷者，則悉不濫登。蓋正史體尊，義與經(jīng)配，非懸諸令典，莫敢私增。所由與稗官野記異也。其他訓(xùn)釋音義者，如《史記索隱》之類。掇拾遺闕者，如《補(bǔ)后漢書年表》之類。辨正異同者，如《新唐書糾謬》之類。校正字句者，如《兩漢刊誤補(bǔ)遺》之類。若別為編次，尋檢為繁，即各附本書，用資參證。至宋、遼、金、元四《史》譯語，舊皆舛謬，今悉改正，以存其真。其《子部》、《集部》亦均視此。以考校釐訂自《正史》始，謹(jǐn)發(fā)其凡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