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包機貿易：分析和評價

中俄包機貿易：分析和評價　　作為中俄雙邊貿易的一個組成部分，包機貿易發(fā)展到今天已有十余年的歷史，但是由于這種貿易方式本身具有偷稅漏稅的性質，并存在諸多問題，國內就如何評價這種特殊的貿易方式一直存在比較大的爭議。本文基于對企業(yè)和相關政府管理部門的調研，對包機貿易存在的問題進行了分析，并就如何對其進行評價提出了看法。
　　一、中俄包機貿易的基本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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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始于20世紀90年代初的包機貿易是俄羅斯對外貿易的一種極為特殊的形式。由于當時俄正處于經濟困難時期，工廠大量倒閉，日用消費品奇缺，而俄法律準許每個公民每次從國外免稅帶入價值不超過5000美元的貨物（視為旅游購物），很多俄羅斯人便到國外倒貨，我國是一個主要的貨源地。由于正常的定期航班（即圖1中的①）無法容納每人攜帶價值5000美元之多的貨物，于是連人帶貨一起裝的“客運包機”方式（即圖1中的②）便應運而生，這便是中俄包機貿易的最初形式。

圖1　　中俄包機貿易的運輸形式

　　隨著貿易量的迅速擴大，單純的客運包機已無法滿足需要，而且，為了限制倒爺貿易，俄政府還在1994年1月1日將5000美元的免稅限額降至2000美元，于是“貨運包機”方式（即“包機包稅”，圖1中的③和④）便隨之產生。它與客運包機的區(qū)別，不僅在于運輸工具從客機變成了專門的貨運飛機，更重要的是采取了“包稅”方式，即由發(fā)貨人按整架飛機的載貨量向“清關公司”交納一筆一攬子費用，后者全程代辦報關、納稅、商檢手續(xù)。后者憑借與俄高層官員的聯(lián)系以及賄賂海關官員，可將高稅率的貨物謊報成低稅率貨物并瞞報貨值，大大減少稅費成本，但不向收貨人提供正式的海關完稅憑證。這種方式一經出現(xiàn)，很快就取代了客運包機而成為包機貿易的主要形式(在對俄貿易中，不僅航空運輸可以采取包稅方式，鐵路或集裝箱運輸中也存在類似情況，稱為“包車包稅”或“包箱包稅”)，本文所指的中俄包機貿易，就是特指“包機包稅”，其具體流程如圖2所示。
　　按我國民航管理的有關規(guī)定，俄包機只能空艙飛往中國，因此，中俄包機貿易實際上是一種單向貿易，即中國對俄羅斯的出口。貿易商主要來自俄羅斯和中國，也有少部分來自獨聯(lián)體其他國家和東歐國家。從貿易商的性質看，大部分是個體經營者，私營企業(yè)也占有一定比重，實際上，私營企業(yè)中有很多就是由個體經營者發(fā)展而成。由于沒有外貿經營權，它們必須通過中國的外貿公司代理出口，由后者負責完成貨物的報關和商檢等程序。

圖2　　中俄包機貿易流程圖

　　由于俄缺乏有實力、有信譽的中間商，從事中俄包機貿易的貿易商采取的都是“跨國直銷”方式，他們既是國內的發(fā)貨人，又是俄境內的收貨人，還要在俄境內以批發(fā)或零售方式自行銷售出口的貨物。
　　貨運代理公司又稱包機商，常與機場的地面服務公司聯(lián)合，提供包括倉儲、運輸、飛機加油、跑道、航空管理在內的“一條龍”服務（1架包機，地面服務公司收取的服務費用約為1萬美元），同時，貨運代理公司還負責向俄航空公司包租飛機。
　　由于俄航空燃油價格較我國低很多，且航空運力過剩，而我國的貨運航空運力則相對不足，因此中俄包機貿易的空中運輸業(yè)務全部由俄航空公司壟斷。當然，俄航空公司須向我國民航總局提出飛機入境及各項業(yè)務申請，由后者進行審批。
　　清關公司最大的優(yōu)勢是可以少納稅費。按1架飛機載貨50噸，每公斤收取3～4美元計算，“包機包稅”的一攬子費用約為15～20萬美元，其中租用飛機的費用約為7～8萬美元，剩下的就是海關稅費和清關公司的收入，而這筆費用（稅費加清關公司收入）大約只相當于正常海關稅費的45%。此外，清關公司還可使通關速度比正常情況加快很多。
　　中俄包機貿易的絕大部分商品都是先運往莫斯科，再通過各種渠道銷售到俄境內各地區(qū)及其他獨聯(lián)體國家和一些東歐國家。我國從事對俄包機業(yè)務的機場主要包括天津、石家莊、烏魯木齊、太原、濟南、沈陽和呼和浩特。1997年以前，約80%的飛行架次和貨運量都集中在天津機場，其后由于民航總局重新劃撥架次、以及各機場之間競爭加劇等原因，天津機場所占份額大幅度下降。
　�。ǘ�）貨物來源和商品種類
　　中俄包機貿易的貨源主要來自南方，主要的集散地包括北京雅寶路和秀水街、河北辛集、浙江義烏、福建石獅和泉州等商品市場。商品種類主要是服裝、皮革制品和鞋類，最初檔次很低，甚至充斥偽劣產品，近年來產品的檔次和質量水平逐步提升。與航空運費高于鐵路運費相對應，包機貿易目前主要以中檔產品為主，也包括少量高檔產品。
　　（三）貿易規(guī)模
　　雖然我國海關未將包機貿易單列統(tǒng)計，但我們仍可根據(jù)國內各機場統(tǒng)計的飛行架次和貨運量，以及平均每噸貨物的價值大致估算出中俄包機貿易的規(guī)模。
　　根據(jù)機場海關的經驗，1架包機的出口報關值約為5萬美元，根據(jù)外貿公司的經驗，出口報關值一般只相當于實際貨值的1/10左右。綜合這兩個數(shù)字，1架包機所載貨物的貨值就應該在50萬美元左右。由于1架貨運包機的平均載貨量約為50噸，因此我們推定，每噸貨物約合1萬美元。
　　從圖3可見，包機貿易在1993年起步后，貿易規(guī)模迅速擴大，在1997年達到9.2億美元的第一個峰值，1998年由于俄盧布大幅貶值，貿易規(guī)模有所回落，但很快又恢復上升勢頭，并在2000年達到新的峰值——10.1億美元。

圖3　　中俄包機貿易規(guī)模

注：由于貨值是按每噸1萬美元由貨運量計算得到，故貨運量和出口額可用同一條線表示。
資料來源：根據(jù)中國民航總局和天津機場提供的中國對獨聯(lián)體貨運包機（包括了定期和臨時航班）運輸量數(shù)據(jù)，經調整和估算后得出。
　　二、中俄包機貿易存在的主要問題
　�。ㄒ唬┌�稅出口的商品進入俄境內后不具有合法地位
　　雖然貿易商支付的一攬子費用中已包含了貨物的進口海關稅費，但由于整架飛機的貨物是作為一體報關的，海關只對清關公司出具一份完稅憑證，后者并不向各收貨人就每批特定貨物提供完稅憑證。因此，貨物雖然可以順利通過海關進入俄境內，但在銷售過程中一旦遭到俄執(zhí)法部門（稅務、海關）的盤查，幾乎肯定會被查封或沒收（這被稱為“封庫拉貨”）。實際上，在對批發(fā)市場進行突擊檢查時，俄執(zhí)法部門還會以罰款為名將現(xiàn)場的所有現(xiàn)金和貴重物品沒收。
　�。ǘ�）貨物出口后無法進行外匯核銷
　　雖然個體經營者和私營企業(yè)都通過外貿公司代理出口，但由于外貿公司本身并不是收款主體，無法辦理出口收匯核銷手續(xù)。實踐中采取變通方法：一是由地方外匯管理局指定專營包機貿易的外貿公司，在外匯核銷單上加蓋“包機專用”公章，以不收匯、不退稅的方式核銷；二是直接免收核銷單；三是使用從別處買來的外匯核銷單進行核銷，當然，這屬于違法行為。新公布的《國家外匯管理局關于包機貿易外匯管理有關問題的通知》規(guī)定，包機貿易流程中所有主體收取的貨款均可用于出口單位辦理核銷，但外貿公司只是賺取代理費，貿易商出于商業(yè)風險的考慮，根本不愿將收到的貨款打入外貿公司賬戶進行核銷。
　�。ㄈ�）包機超載、隱載現(xiàn)象普遍，飛行安全得不到保障
　　為了最大限度地賺取利潤，無論是貿易商還是俄航空公司都傾向于盡量增加飛機的載貨量，同時，由于包機貿易對各地方的出口業(yè)績有重要意義，民航管理部門對俄貨運包機的安全檢查也比較放松，這就導致違規(guī)操作現(xiàn)象時有發(fā)生。
　�。ㄋ模┏隹跁r低報貨值現(xiàn)象普遍，難以準確統(tǒng)計貿易規(guī)模
　　由于下列原因，貿易商存在很強的低報貨值傾向：一是我國的出口商檢費是按貨值收取，金額小，費用自然低；二是對于靠買來的核銷單進行外匯核銷的商家來說，出口金額小，解決核銷問題相對容易，因為賣方“消化”小額核銷單相對容易；三是地面服務公司的代理費是以核銷金額為基礎按比例收取，低報貨值能少交代理費。據(jù)一些外貿公司反映，平均1架包機載貨50噸，貨值50萬美元，但出口報關值只有1/10左右。
　　三、客觀評價中俄包機貿易
　　雖然存在諸多問題，但對包機貿易也不宜輕易否定。包機貿易確實是偷稅漏稅，但它與走私還是有區(qū)別的，正常清關是按貨物真實的品類和價格報關納稅，走私是根本不交進口稅，“包機包稅”則介于二者之間，屬于灰色清關。
　　從需求角度看，從事對俄貿易的高回報和高風險是導致包機貿易產生的重要原因。俄重工業(yè)發(fā)達而輕工業(yè)落后，日用消費品自給率低，供應不足。同時，由于社會保障體系健全，雖然居民收入水平較低，但無后顧之憂，消費欲望強。另一方面，我國的輕工業(yè)品早已是供大于求的局面。這就造成了中俄兩國產品的巨大價差，形成了貿易的原動力。但是，由于俄是從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過渡，經濟運行很不規(guī)范，幣值不穩(wěn)，法制不健全，政策透明度低且變動頻繁，官員腐敗成風，黑社會勢力猖獗，從事對俄貿易風險極大。按照經濟規(guī)律，高風險就必然要求高回報，而俄稅負沉重，進口需繳納的關稅、增值稅、海關規(guī)費合計相當于貨值的60～70%，通關效率低下也嚴重影響貨物周轉速度，貿易商若正常報關，按章納稅，將無利可圖。在這種情況下，客觀上就需要有一種低成本的快速通關手段。
　　從供給角度看，俄法制不健全，腐敗現(xiàn)象泛濫是清關公司產生并得以維持的重要基礎�？梢哉f，沒有清關公司，就沒有包機貿易。如果俄羅斯法制健全，扼制腐敗，清關公司就無從產生。雖然俄政府從來不承認包機貿易的合法性，對其所導致的巨額海關稅收流失也心知肚明，但每次整頓卻都是虎頭蛇尾，不了了之，究其主要原因，一是包機貿易可以為清關公司、也就是俄某些高層官員帶來巨大的經濟利益，二是包機貿易可以為“封庫拉貨”提供取之不盡的貨源，而“封庫拉貨”已成為俄稅務、海關等部門搜刮民財?shù)囊粋�重要手段。
　　包機貿易使我國產品在俄中檔消費品市場上占據(jù)了一定份額，帶動了國內輕紡、服裝、皮革制品、鞋帽和小家電制造業(yè)的發(fā)展，擴大了國內機場的業(yè)務量，并具有明顯的富民效應。俄羅斯的包機不僅飛往中國，還飛往意大利、土耳其、阿聯(lián)酋、韓國、希臘等國，中國產品在俄市場上同來自這些國家的產品存在激烈競爭，若單方面停止包機貿易，等于將市場拱手相讓，放棄上述所有利益。
　　所謂包機貿易打垮正規(guī)貿易的說法有失偏頗。由于稅費成本低，包機貿易對正規(guī)貿易確有一定沖擊，但從根本上說，開展正規(guī)貿易的主要障礙不是包機貿易，而是俄的體制缺陷。在俄市場經濟尚不成熟、不規(guī)范的情況下，即使沒有來自包機貿易的競爭，也很難對俄開展正規(guī)化的現(xiàn)匯貿易。歐美的一些大企業(yè)之所以能對俄開展正規(guī)貿易，與西方國家的對俄援助大多采取出口信貸方式有直接關系，同時它們還得到政府出口保險的扶持。我國有實力的大中型企業(yè)的名牌產品能否進入俄市場，關鍵在于俄能否規(guī)范市場和我國政府能否給予適度扶持。
　　中國產品假冒偽劣，不應歸罪于包機貿易。歷史上確實有過假冒偽劣產品大量輸俄、嚴重損害我國產品形象的情況，但這是與20世紀90年代初俄日用品奇缺和我國對假冒偽劣產品管制松弛的狀況相聯(lián)系的。事實上，近年來包機貿易的商品質量已大為改善，假冒名牌的現(xiàn)象仍然存在，但已很少有偽劣產品。一是隨著俄經濟的恢復，商品短缺的矛盾已大為緩解，偽劣產品在俄已沒有市場，即使是個體經營者也不再采購這類產品；二是國內已加強了打擊制假售假行為的力度；三是貿易商中出現(xiàn)了越來越多的私營企業(yè)，它們眼光長遠，多奉行“以質取勝”方針，希望在俄站穩(wěn)腳跟。
　　四、政策建議
　　第一，允許包機貿易繼續(xù)發(fā)展。為保證飛行安全而進行的整頓(2002年10月，為確保飛行安全，中國民航總局已開始對從事中俄包機運輸業(yè)務的俄航空公司重新進行資格評審)是必要的，但對包機貿易本身，即便不能采取明顯的鼓勵措施，至少不應限制其發(fā)展。隨著俄市場經濟走向成熟，法制逐步健全，灰色清關行為會受到遏制，包機貿易也會隨之萎縮，但從目前的情況看，與清關公司相聯(lián)系的俄既得利益集團在政府中仍具有較強的影響力。在俄方未能真正取締清關公司之前，我方沒有必要單方面停止包機貿易。
　　第二，在就俄加入WTO進行的中俄雙邊市場準入談判中，應敦促俄方切實降低進口稅負，特別是降低我對俄主要出口產品的關稅，同時減少各種稅外收費，以便減弱貿易商偷稅漏稅的動機，并擴大我對俄出口，縮小對俄貿易逆差。若俄方以聯(lián)合打擊偷稅漏稅活動為名要求我方采取措施取締包機貿易，則我方應強調：包機貿易的根源在于俄清關公司的存在，徹底解決包機貿易導致的偷稅漏稅問題，必須以俄方取締清關公司為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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