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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叢四》與《摩》、《謀》的關(guān)系
《語叢四》與《摩》、《謀》的關(guān)系 郭店楚簡出土后,其中《語叢四》是比較特殊的一類,原書釋文包括五個拼接組,分為兩類。一類內(nèi)容是講“說之道”,屬格言摘錄,有:簡1-3;簡4;簡5-7;簡8-9。另一類內(nèi)容是講“謀為可貴”,其文亦屬格言摘錄,見:簡10-27。總體上看,“內(nèi)容與陰謀游說,縱橫長短之術(shù)有關(guān),類乎《太公》、《鬼谷》”。[①]這告訴我們,從《語叢四》中或許可以發(fā)現(xiàn)與《鬼谷子》有關(guān)的一些信息�！豆砉茸印窌小赌Α贰ⅰ吨\》兩篇,其內(nèi)容與《語叢四》有很大的關(guān)聯(lián)。下面試就此談?wù)剛�人的看法。
一、《語叢四》與《摩》
《語叢四》簡5-7云:
凡說之道,級者為首。既得其級,言必有及之。及之而不可,必文
以訛,毋令知我。彼邦亡將,流澤而行。
這里的“級”,疑讀為極(極)。級、亟上古皆屬見母;極,從亟得聲,上古屬群母,級、極旁轉(zhuǎn)。極,窮也�！冻o·離騷》:“相觀民之計極”,王逸注:“極,窮也”;《呂氏春秋·論人》:“不可極也”,高誘注:“極,窮也”�！墩f文》:“窮,極也”,《九歌·云中君》:“橫四海兮焉窮”,王逸注:“窮,極也”。窮,究,探究�！兑住ふf卦》:“窮理盡性,以至于命。”探究,即探究對方主觀心理上的真實想法。這句是說,游說的根本原則,必須以探究對方心理的真實想法為首要目標(biāo)。
文,裘錫圭讀作“且”,李學(xué)勤、李天虹、李家浩、李零諸家均讀“文”[②],今從之。文,意即文飾;亡將,將亡的倒文。這段簡文是說:舉凡游說之道,都是先從揣摩探究對方心理的真實想法入手;如果知道了對方最關(guān)心的話題等,你的言辭內(nèi)容必須能解決問題;如果你提出了解決問題的有效辦法,但是不被對方采納,這時你需要巧妙掩飾,不讓別人知悉自己的還有別的意圖。一旦該國將要滅亡,就趕快離開。
這段簡文關(guān)于如何進言游說的思想與方法,與《摩》篇的第一段文字內(nèi)容所蘊涵的有關(guān)游說的思想和方法幾乎是相同的�！赌Α菲�:
摩者,揣之術(shù)也。內(nèi)符者,揣之主也。用之有道,其道必隱。微摩
之其所欲,測而探之,內(nèi)符必應(yīng)。其所應(yīng)也,必有為之。故微而去之,
是謂塞窌、匿端、隱貌、逃情,而人不知,故成其事而無患。
內(nèi)符,即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微摩之其所欲,測而探之”也就是揣摩探測以知悉對方的欲望想法。如果知悉對方的想法,你的主張就會引起對方的反應(yīng);如果不能成功,就“微而去之”,暗地里偷偷地逃走,“而人不知”。只有做到這樣,才能“成其事而無患”。
兩相比較,簡文與《摩》的內(nèi)容都強調(diào)進言游說之前,首先要知悉對方的心思,要順著對方最關(guān)心的話題來說;如果游說失敗,則要趁早離開,以保全自己。不同之處在于,《摩》篇的理論性更強,內(nèi)容更完整。簡文的內(nèi)容可以用《摩》篇中的有關(guān)句子作補充解釋。如簡文“既得其級”,沒有交代如何“得其級”,《摩》篇云:“微摩之其所欲,測而探之”,就說清楚了得“級”的方法;又如簡文“毋令知我”,到底如何做到不知我,簡文也沒有說,《摩》則說:“塞窌、匿端、隱貌、逃情,而人不知”,詳細(xì)說出了四種“毋令知我”的手段,并指出這樣做的結(jié)果是“故成其事而無患”,這也是簡文所沒有的。由此可見,《摩》篇與郭店簡《語叢四》有著共同的學(xué)術(shù)背景,是對同一思想的不同表述。但《摩》篇比簡文系統(tǒng)完整,且能補充解說簡文。這是值得注意的。由此還可以就《摩》篇的成篇作延伸思考,即《摩》篇的成篇似晚于郭店楚簡。但究竟會晚多少時間,尚待進一步的研究。
二、《語叢四》與《謀》
《語叢四》簡12-13云:
棗(早)與賢人,是謂甫行。賢人不在側(cè),是謂迷惑。不與智謀,是謂
自戒,棗(早)與智謀,是謂重基。
甫字,原文作 ,從宀,從水,從 。此字的認(rèn)讀關(guān)鍵在 。其與《郭店楚簡文字編》95頁“ ”字所從 , ,極似,疑讀甫。冀小軍、陳偉兩先生亦皆認(rèn)為與《太一生水》篇中數(shù)次出現(xiàn)的“木甫”近似。甫,開始�！独献印�:“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閱眾甫�！蓖蹂鲎�:“眾甫,物之始也�！薄吨芏Y·春官·小宗伯》:“卜葬兆,甫竁亦如之�！弊�:“甫,始也�！�
戒,原釋文作“忌”,忌,有忌妒、怕的意思,于意不合。這里讀為“戒”,忌、戒,群見旁紐,之職對轉(zhuǎn)。《說文》:“誋,誡也�！敝祢E聲曰:“誋誡,聲義皆略同�！蓖躞拊�:“經(jīng)典省作忌�？嫡a:‘惟文王之敬忌�！薄抖Y記·表記》:“甫刑曰:敬忌而罔有擇言在躬�！弊�:“忌之言戒也�！薄痘茨献印R俗訓(xùn)》:“日月之所照誋”,何寧按云:“‘照誋’,《繆稱篇》凡兩見,吳承仕、楊樹達皆以為‘照’當(dāng)為‘詔’,詔誋猶告誡也�！弊越�,指自己禁止做的事情。
重基,原作“童基”,整理者讀作“重惎”,應(yīng)作“重基”,基,當(dāng)如字讀。陳偉先生亦讀作“重基”[③]。重基,重要的基礎(chǔ)的意思。
這段簡文是說:要及早與賢人計謀,然后再開始行動;如果賢人不在身邊,無法計謀,那自己決策往往就會迷惑而拿不定主意;不重視智謀,應(yīng)是自己禁止做的事情,只有事先準(zhǔn)備好智謀,才是做事的重要基礎(chǔ)。這段簡文的主旨是談要重視事前策謀,對智謀發(fā)表了很好的看法。
《語叢四》簡22-24云:
君有謀臣,壤地不削。士有謀友,則言談不弱。雖勇力聞于邦,不
如材;金玉盈室,不如謀;眾強甚多,不如時。故謀為可貴。
削,原作“鈔”。林素清先生指出,此即《戰(zhàn)國策·趙策三》的“壤地不削”[④],李零、陳偉皆同其說,今從之。這段簡文也是強調(diào)“謀”的重要性:國君如果有深于謀略的大臣,那么,其國土就不會被敵人的侵略而減少,游說之士,如果有懂得謀略的朋友幫助自己,則游說時就有說服力而不致失敗。即使是名震諸侯的勇士,也不如精通謀略的賢才;即使有滿堂的金玉,也不如一個計謀的重要。所以說謀略是最為可貴的。
郭店楚簡《語叢四》的上述兩段簡文,都是重視智謀、謀略的,并提出“謀為可貴”的鮮明觀點。這與《鬼谷子》是一致的�！豆砉茸印防镉幸黄麨椤吨\》,就是專門討論有關(guān)“謀略”問題的,提出了許多如何策謀的方法。
將《語叢四》關(guān)于重視謀略的簡文與《鬼谷子》中的《謀》篇相比較,可以看出:簡文針對謀略問題雖然發(fā)表了很好的看法,但從內(nèi)容上說,除了單純強調(diào)重視謀略以外,沒有更詳細(xì)更深入的揭示如何謀略,以及在理論上作論證�！吨\》篇,對謀略問題的思考要深入復(fù)雜的多,不僅闡述了謀略產(chǎn)生的根本,而且提出了如何進行計謀的方法。從篇幅上看,簡文或許是限于竹簡的形式,只有零碎的幾句涉及謀略問題;而《謀》篇則是就謀略中的某一個問題進行專門論述,形成專論。從學(xué)術(shù)發(fā)展由簡單到復(fù)雜的一般過程來看,《語叢四》簡文的出現(xiàn)似早于《謀》篇。
《語叢四》簡27云:
聽君而會,視廟而入。入之又入之,至之又至之,至而無及也已。
廟,指廟策、廟算。廟堂,即太廟的明堂,是古代帝王祭祀、議事的地方�！冻o·九嘆·逢紛》:“始結(jié)言于廟堂兮,信中涂(途)而叛之�！蓖跻葑�:“言人君為政舉事,必告于宗廟,議之于明堂也�！薄逗鬂h書·班勇傳》:“孝明皇帝深惟廟策�！崩钯t注:“古者謀事必就祖,故言廟策也。”在廟堂里,帝王或朝廷對于國事的謀劃,即廟策、廟算�！秾O子兵法·計篇》云:“夫未戰(zhàn)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zhàn)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睆堫A(yù)注:“古者興師命將,必致齋于廟,授以成算,然后遣之,故謂之廟算�！�
入,這里應(yīng)指進入太廟。“入之又入之”,意即跨過一道道門檻;“至之又至之”,意即進了一個又一個癜堂、房間。這里用來形容謀劃時的隱蔽之深,以便保守機密。及,疑讀為“極”,亟、及為群母雙聲,職、緝通轉(zhuǎn),王力先生認(rèn)為亟與從“及”得聲的“急(忣)”是同源字[⑤]。無及,猶無極,無窮盡的意思。綜合起來看,這段簡文的意思主要是說,謀略之士在聽到君主的詔令而會集廟堂議事的時候,其密謀的地點,密謀的內(nèi)容是十分隱蔽保密的。簡文中的“廟”字,暗示與“謀”有關(guān),“入之又入之”則說明策謀之隱蔽。這里包含著謀略出于陰的思想,這與《鬼谷子》《謀》篇的立論基點是一致的。《謀》篇云:
智用于眾人之所不能知,而能用于眾人之所不能見。
故先王之道陰,言有之曰:天地之化,在高與深;圣人之道,在隱
與匿。
又曰:
故陰道而陽取之也。
《摩》篇曰:
故曰主事日成而人不知,主兵日勝而人不畏也。圣人謀之于陰,故
曰神,成之于陽,故曰明。
這里反復(fù)闡述的就是謀略策劃時要隱蔽,不讓人所知。一句話概括就是“謀之于陰”。與簡27文比較,不難看出兩者的共同之處。而且從《謀》、《摩》的系統(tǒng)論證來看,《鬼谷子》對謀略出于“陰”的認(rèn)識思考,明顯要比《語叢四》簡27的思想要完整、成熟�！爸\之于陰”的提法更深刻,更具有理論性,并上升到了哲學(xué)認(rèn)識的高度。從中不難看出,從《語叢四》簡27到《謀》、《摩》篇的發(fā)展線索。
值得注意的是,《語叢四》簡27文與《謀》、《摩》雖然皆有謀略出于陰的思想,有的還相當(dāng)成熟,但兩者均未將“陰”、“謀”二字連在一起來表達,提出“陰謀”這個術(shù)語。這是值得關(guān)注的現(xiàn)象,其背后隱藏何種信息,值得作進一步的研究。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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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李零:《郭店楚簡校讀記》第47頁,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2年版
[②]李零:《郭店楚簡校讀記》第47頁,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2年版
③陳偉:《郭店竹書別釋》第237頁,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
⑤林素清:《郭店楚簡〈語叢四〉箋釋》《郭店楚簡國際學(xué)術(shù)研討會論文集》,湖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5月版
⑥王力:《同源字典》第250-251頁,商務(wù)印書館198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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