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一 志第三十七

◎樂一 古先圣王，治定功成而作樂，以合天地之性，類萬物之情，天神格而民志協(xié)。蓋樂者心聲也，君心和，六合之內(nèi)無不和矣。是以樂作于上，民化于下。秦、漢而降，斯理浸微，聲音之道與政治不相通，而民之風(fēng)俗日趨于靡曼。明興，太祖銳志雅樂。是時(shí)，儒臣冷謙、陶凱、詹同、宋濂、樂韶鳳輩皆知聲律，相與究切厘定。而掌故闊略，欲還古音，其道無由。太祖亦方以下情偷薄，務(wù)嚴(yán)刑以束之，其于履中蹈和之本，未暇及也。文皇帝訪問黃鐘之律，臣工無能應(yīng)者。英、景、憲、孝之世，宮縣徒為具文。殿廷燕享，郊壇祭祀，教坊羽流，慢瀆茍簡，劉翔、胡瑞為之深慨。世宗制作自任，張鶚、李文察以審音受知，終以無成。蓋學(xué)士大夫之著述止能論其理，而施諸五音六律輒多未協(xié)，樂官能紀(jì)其鏗鏘鼓舞而不曉其義，是以卒世莫能明也�；�明代之制作，大抵集漢、唐、宋、元人之舊，而稍更易其名。凡聲容之次第，器數(shù)之繁縟，在當(dāng)日非不爛然俱舉，第雅俗雜出，無從正之。故備列于篇，以資考者。 太祖初克金陵，即立典樂官。其明年置雅樂，以供郊社之祭。吳元年，命自今朝賀，不用女樂。先是命選道童充樂舞生，至是始集。太祖御戟門，召學(xué)士朱升、范權(quán)引樂舞生入見，閱試之。太祖親擊石磬，命升辨五音。升不能審，以宮音為徵音。太祖哂其誤，命樂生登歌一曲而罷。是年置太常司，其屬有協(xié)律郎等官。元末有冷謙者，知音，善鼓瑟，以黃冠隱吳山。召為協(xié)律郎，令協(xié)樂章聲譜，俾樂生習(xí)之。取石靈璧以制磬，采桐梓湖州以制琴瑟。乃考正四廟雅樂，命謙較定音律及編鐘、編磬等器，遂定樂舞之制。樂生仍用道童，舞生改用軍民俊秀子弟。又置教坊司，掌宴會(huì)大樂。設(shè)大使、副使、和聲郎，左、右韶樂，左右司樂，皆以樂工為之。后改和聲郎為奉鑾。 洪武元年春，親祭太社、太稷。夏祫享于太廟。其冬祀昊天上帝于圜丘。明年，祀皇地祇于方丘，又以次祀先農(nóng)、日月、太歲、風(fēng)雷、岳瀆、周天星辰、歷代帝王、至圣文宣王，皆定樂舞之?dāng)?shù)，奏曲之名。 圜丘：迎神，奏《中和之曲》。奠玉帛，奏《肅和之曲》。奉牲，奏《凝和之曲》。初獻(xiàn)，奏《壽和之曲》，《武功之舞》。亞獻(xiàn)，奏《豫和之曲》，終獻(xiàn)，奏《熙和之曲》，俱《文德之舞》。徹豆，奏《雍和之曲》。送神，奏《安和之曲》。望燎，奏《時(shí)和之曲》。方丘并同，曲詞各異，易望燎曰望瘞。太社太稷，易迎神曰《廣和》，省奉牲，余并與方丘同，曲詞各異。 先農(nóng)：迎神、奠帛，奏《永和之曲》。進(jìn)俎，奏《雍和之曲》。初獻(xiàn)、終獻(xiàn)，并奏《壽和之曲》。徹豆、送神，并奏《永和之曲》。望瘞，奏《太和之曲》。 朝日：迎神，奏《熙和之曲》。奠玉帛，奏《保和之曲》。初獻(xiàn)，奏《安和之曲》，《武功之舞》。亞獻(xiàn)，奏《中和之曲》，終獻(xiàn)，奏《肅和之曲》，俱《文德之舞》。徹豆，奏《凝和之曲》。送神，奏《壽和之曲》。望燎，奏《豫和之曲》。夕月，迎神易《凝和》，奠帛以下與朝日同，曲詞各異。 太歲、風(fēng)雷、岳瀆：迎神，奏《中和》。奠帛，奏《安和》。初獻(xiàn)，奏《保和》。亞獻(xiàn)，奏《肅和》。終獻(xiàn)，奏《凝和》。徹豆，奏《壽和》。送神，奏《豫和》。望燎，奏《熙和》。 周天星辰，初附祀夕月，洪武四年別祀：迎神，奏《凝和》。奠帛、初獻(xiàn)，奏《保和》，《武功舞》。亞獻(xiàn)，奏《中和》，終獻(xiàn)，奏《肅和》，俱《文德舞》。徹豆，奏《豫和》。送神，奏《雍和》。 太廟：迎神，奏《太和之曲》。奉冊寶，奏《熙和之曲》。進(jìn)俎，奏《凝和之曲》。初獻(xiàn)，奏《壽和之曲》，《武功之舞》。亞獻(xiàn)，奏《豫和之曲》，終獻(xiàn)，奏《熙和之曲》，俱《文德之舞》。徹豆，奏《雍和之曲》。送神，奏《安和之曲》。初獻(xiàn)則德、懿、熙、仁各奏樂舞，亞、終獻(xiàn)則四廟共之。 釋奠孔子：初用大成登歌舊樂。洪武六年，始命詹同、樂韶鳳等更制樂章。迎神，奏《咸和》。奠帛，奏《寧和》。初獻(xiàn)，奏《安和》。亞獻(xiàn)、終獻(xiàn)，奏《景和》。徹饌、送神，奏《咸和》。 歷代帝王：迎神，奏《雍和》。奠帛、初獻(xiàn)，奏《保和》，《武功舞》。亞獻(xiàn)，奏《中和》，終獻(xiàn)，奏《肅和》，俱《文德舞》。徹豆，奏《凝和》。送神，奏《壽和》。望瘞，奏《豫和》。 又定王國祭祀樂章：迎神，奏《太清之曲》。初獻(xiàn)，奏《壽清之曲》。亞獻(xiàn)，奏《豫清之曲》。終獻(xiàn)，奏《熙清之曲》。徹饌，奏《雍清之曲》。送神，奏《安清之曲》。其社稷山川，易迎神為《廣清》，增奉瘞曰《時(shí)清》。 此祭祀之樂歌節(jié)奏也。 洪武三年，又定朝會(huì)宴饗之制。 凡圣節(jié)、正旦、冬至、大朝賀，和聲郎陳樂于丹墀百官拜位之南，北向。駕出，仗動(dòng)。和聲郎舉麾，奏《飛龍引之曲》，樂作，升座。樂止，偃麾。百官拜，奏《風(fēng)云會(huì)之曲》，拜畢，樂止。丞相上殿致詞，奏《慶皇都之曲》，致詞畢，樂止。百官又拜，奏《喜升平之曲》，拜畢，樂止。駕興，奏《賀圣朝之曲》，還宮，樂止。百官退，和聲郎、樂工以次出。 凡宴饗，和聲郎四人總樂舞，二人執(zhí)麾，立樂工前之兩旁；二人押樂，立樂工后之兩旁。殿上陳設(shè)畢，和聲郎執(zhí)麾由兩階升，立于御酒案之左右；二人引歌工、樂工由兩階升，立于丹陛上之兩旁，東西向。舞師二人執(zhí)旌，引武舞士立于西階下之南；又二人執(zhí)翿，引文舞士立于東階下之南；又二人執(zhí)幢，引四夷舞士立于武舞之西南；俱北向。武舞曰《平定天下之舞》，象以武功定禍亂也；文舞曰《車書會(huì)同之舞》，象以文德致太平也；四夷舞曰《撫安四夷之舞》，象以威德服遠(yuǎn)人也。此大樂二人，執(zhí)戲竹，引大樂工陳列于丹陛之西，文武二舞樂工列于丹陛之東，四夷樂工列于四夷舞之北，俱北向。駕將出，仗動(dòng)，大樂作。升座，樂止。進(jìn)第一爵，和聲郎舉麾，唱奏《起臨濠之曲》。引樂二人引歌工、樂工詣酒案前，北面，重行立定。奏畢，偃麾，押樂引眾工退。第二，奏《開太平之曲》。第三，奏《安建業(yè)之曲》。第四，奏《大一統(tǒng)之曲》。第五，奏《平幽都之典》。第六，奏《撫四夷之曲》。第七，奏《定封賞之曲》。第八，奏《大一統(tǒng)之曲》。第九，奏《守承平之曲》。其舉麾、偃麾，歌工、樂工進(jìn)退，皆如前儀。進(jìn)第一次膳，和聲郎舉麾，唱奏《飛龍引之樂》，大樂作。食畢，樂止，偃麾。第二，奏《風(fēng)云會(huì)之樂》。第三，奏《慶皇都之樂》。第四，奏《平定天下之舞》。第五，奏《賀圣朝之樂》。第六，奏《撫安四夷之舞》。第七，奏《九重歡之樂》。第八，奏《車書會(huì)同之舞》。第九，奏《萬年春之樂》。其舉麾、偃麾如前儀。九奏三舞既畢，駕興，大樂作。入宮，樂止，和聲郎執(zhí)麾引眾工以次出。 宴饗之曲，后凡再更。四年所定，一曰《本太初》，二曰《仰大明》，三曰《民初生》，四曰《品物亨》，五曰《御六龍》，六曰《泰階平》，七曰《君德成》，八曰《圣道行》，九曰《樂清寧》。其詞，詹同、陶凱所制也。十五年所定，一曰《炎精開運(yùn)》，二曰《皇風(fēng)》，三曰《眷皇明》，四曰《天道傳》，五曰《振皇綱》，六曰《金陵》，七曰《長楊》，八曰《芳醴》，九曰《駕六龍》。 凡大朝賀，教坊司設(shè)中和韶樂于殿之東西，北向；陳大舞于丹陛之東西，亦北向。駕興，中和韶樂奏《圣安之曲》。升座進(jìn)寶，樂止。百官拜，大樂作。拜畢，樂止。進(jìn)表，大樂作。進(jìn)訖，樂止。宣表目，致賀訖，百官俯伏，大樂作。拜畢，樂止。宣制訖，百官舞蹈山呼，大樂作。拜畢，樂止。駕興，中和韶樂奏《定安之曲》，導(dǎo)駕至華蓋殿，樂止。百官以次出。 其大宴饗，教坊司設(shè)中和韶樂于殿內(nèi)，設(shè)大樂于殿外，立三舞雜隊(duì)于殿下。駕興，大樂作。升座，樂止。文武官入列于殿外，北向拜，大樂作。拜畢，樂止。進(jìn)御筵，樂作。進(jìn)訖，樂止。進(jìn)花，樂作。進(jìn)訖，樂止。進(jìn)第一爵，教坊司奏《炎精開運(yùn)之曲》，樂作。內(nèi)外官拜畢，樂止。散花，樂作。散訖，樂止。第二爵，教坊司奏《皇風(fēng)之曲》。樂止，進(jìn)湯。鼓吹饗節(jié)前導(dǎo)至殿外，鼓吹止，殿上樂作。群臣湯饌成，樂止。武舞入，教坊司請奏《平定天下之舞》。第三爵，教坊司請奏《眷皇明之曲》，進(jìn)酒如前儀。樂止，教坊司請奏《撫安四夷之舞》。第四爵，奏《天道傳之曲》，進(jìn)酒進(jìn)湯如前儀。樂止，奏《車書會(huì)同之舞》。第五爵，奏《振皇綱之曲》，進(jìn)酒如前儀。樂止，奏百戲承應(yīng)。第六爵，奏《金陵之曲》，進(jìn)酒進(jìn)湯如前儀。樂止，奏八蠻獻(xiàn)寶承應(yīng)。第七爵，奏《長楊之曲》，進(jìn)酒如前儀。樂止，奏采蓮隊(duì)子承應(yīng)。第八爵，奏《芳醴之曲》，進(jìn)酒進(jìn)湯如前儀。樂止，奏魚躍于淵承應(yīng)。第九爵，奏《駕六龍之曲》，進(jìn)酒如前儀。樂止，收爵。進(jìn)湯，進(jìn)大膳，樂作。供群臣飯食訖，樂止，百花隊(duì)舞承應(yīng)。宴成徹案。群臣出席，北向拜，樂作。拜畢，樂止。駕興，大樂作、鳴鞭，百官以次出。 此朝賀宴饗之樂歌節(jié)奏也。 其樂器之制，郊丘廟社，洪武元年定。樂工六十二人，編鐘、編磬各十六，琴十，瑟四，搏拊四，柷敔各一，壎四，篪四，簫八，笙八，笛四，應(yīng)鼓一；歌工十二；協(xié)律郎一從執(zhí)麾以引之。七年復(fù)增籥四，鳳笙四，壎用六，搏拊用二，共七十二人。舞則武舞生六十二人，引舞二人，各執(zhí)干戚；文舞生六十二人，引舞二人，各執(zhí)羽籥；舞師二人執(zhí)節(jié)以引之。共一百三十人。惟文廟樂生六十人，編鐘、編磬各十六，琴十，瑟四，搏拊四，柷敔各一，壎四，篪四，簫八，笙八，笛四，大鼓一；歌工十。六年鑄太和鐘。其制，仿宋景鐘。以九九為數(shù)，高八尺一寸。拱以九龍，柱以龍?zhí)�，建樓于圜丘齋宮之東北，懸之。郊祀，駕動(dòng)則鐘聲作。升壇，鐘止，眾音作。禮畢，升輦，鐘聲作。俟導(dǎo)駕樂作，乃止。十七年改鑄，減其尺十之四焉。 朝賀。洪武三年定丹陛大樂：簫四，笙四，箜篌四，方響四，頭管四，龍笛四，琵琶四，闉六，杖鼓二十四，大鼓二，板二。二十六年又定殿中韶樂：簫十二，笙十二，排簫四，橫笛十二，壎四，篪四，琴十，瑟四，編鐘二，編磬二，應(yīng)鼓二，柷一，敔一，捕拊二，丹陛大樂：戲竹二，簫十二，笙十二，笛十二，頭管十二，闉八，琵琶八，二十弦八，方響二，鼓二，拍板八，杖鼓十二。命婦朝賀中宮，設(shè)女樂：戲竹二，簫十四，笙十四，笛十四，頭管十四，闉十，琵琶八，二十弦八，方響六，鼓五，拍板八，杖鼓十二。正旦、冬至、千秋凡三節(jié)。其后太皇太后、皇太后并用之。朔望朝參：戲竹二，簫四，笙四，笛四，頭管四，闉二，琵琶二，二十弦二，方響一，鼓一，拍板二，杖鼓六。 大宴。洪武元年定殿內(nèi)侑食樂：簫六，笙六，歌工四。丹陛大樂：戲竹二，簫四，笙四，琵琶六，闉六，箜篌四，方響四，頭管四，龍笛四，杖鼓二十四，大鼓二，板二。文武二舞樂器：笙二，橫管二，闉二，杖鼓二，大鼓一，板一。四夷舞樂：腰鼓二，琵琶二，胡琴二，箜篌二，頭管二，羌笛二，闉二，水盞一，板一。二十六年又定殿內(nèi)侑食樂：祝一，敔一，搏拊一，琴四，瑟二，簫四，笙四，笛四，壎二，篪二，排簫一，鐘一，磬一，應(yīng)鼓一。丹陛大樂：戲竹二，簫四，笙四，頭管二，琵琶二，闉二，二十弦二，方響二，杖鼓八，鼓一，板一。迎膳樂：戲竹二，笙二，笛四，頭管二，闉二，杖鼓十，鼓一，板一。進(jìn)膳樂：笙二，笛二，杖鼓八，鼓一，板一。太平清樂：笙四，笛四，頭管二，闉四，方響一，杖鼓八，小鼓一，板一。 樂工舞士服色之制。郊廟，洪武元年定；朝賀，洪武三年定。文武兩舞：武舞士三十二人，左干右戚，四行，行八人，舞作發(fā)揚(yáng)蹈厲坐作擊刺之狀，舞師二人執(zhí)旌以引之；文舞士三十二人，左籥右翟，四行，行八人，舞作進(jìn)退舒徐揖讓升降之狀，舞師二人執(zhí)翿以引之。四夷之舞：舞士十六人，四行，行四人，舞作拜跪朝謁喜躍俯伏之狀，舞師二人執(zhí)幢以引之。 此祭祀朝賀之樂舞器服也。 當(dāng)太祖時(shí)，前后稍有增損。樂章之鄙者，命儒臣易其詞。二郊之作，太祖所親制。后改合祀，其詞復(fù)更。太社稷奉仁祖配，亦更制七奏。嘗諭禮臣曰：“古樂之詩，章和而正。后世之詩，章淫以夸。故一切諛詞艷曲，皆棄不取�！眹L命儒臣撰回鑾樂歌，所奏《神降祥》、《神貺》、《酣酒》、《色荒》、《禽荒》諸曲，凡三十九章，命曰《御鑾歌》，皆寓諷諫之意。然當(dāng)時(shí)作者，惟務(wù)明達(dá)易曉，非能如漢、晉間詩歌，鏗鏘雅健，可錄而誦也。殿中韶樂，其詞出于教坊俳優(yōu)，多乖雅道。十二月樂歌，按月律以奏，及進(jìn)膳、迎膳等曲，皆用樂府、小令、雜劇為娛戲。流俗喧嘵，淫哇不逞。太祖所欲屏者，顧反設(shè)之殿陛間不為怪也。 永樂十八年，北京郊廟成。其合祀合享禮樂，一如舊制。更定宴饗樂舞：初奏《上萬壽之曲》，《平定天下之舞》；二奏《仰天恩之曲》，《撫四夷之舞》；三奏《感地德之曲》，《車書會(huì)同之舞》；四奏《民樂生之曲》，《表正萬邦之舞》；五奏《感皇恩之曲》，《天命有德之舞》；六奏《慶豐年之曲》；七奏《集禎應(yīng)之曲》；八奏《永皇圖之曲》；九奏《樂太平之曲》。奏曲膚淺，舞曲益下俚。景泰元年，助教劉翔上書指其失。請敕儒臣推演道德教化之意，君臣相與之樂，作為詩章，協(xié)以律呂，如古《靈臺(tái)》、《辟雍》、《清廟》、《湛露》之音，以振勵(lì)風(fēng)教，備一代盛典。時(shí)以襲用既久，卒莫能改。其后教坊司樂工所奏中和韶樂，且多不諧者。成化中，禮官嘗請三倍其額，博教而約取之。 弘治之初，孝宗親耕耤田，教坊司以雜劇承應(yīng)，間出狎語。都御史馬文升厲色斥去。給事中胡瑞嘗言：“御殿受朝，典禮至大，而殿中中和韶樂乃屬之教坊司，岳鎮(zhèn)海瀆，三年一祭，乃委之神樂觀樂舞生，褻神明，傷大體。望敕廷臣議，岳瀆等祭，當(dāng)以縉紳從事。中和韶樂，擇民間子弟肆習(xí)，設(shè)官掌之。年久則量授職事�！钡垡宰鄻非布�，皆國朝舊典，不能從也。馬文升為尚書，因?yàn)?zāi)異陳言，其一訪名儒以正雅樂，事下禮官。禮官言：“高皇帝命儒臣考定八音，修造樂器，參定樂章。其登歌之詞，多自裁定。但歷今百三十余年，不復(fù)校正，音律舛訛，厘正宜急。且太常官恐未足當(dāng)制器協(xié)律之任。乞詔下諸司，博求中外臣工及山林有精曉音律者，禮送京師。會(huì)禮官熟議至當(dāng)，然后造器正音，庶幾可以復(fù)祖制，致太和。”帝可其奏。末年詔南京及各王府，選精通樂藝者詣京師，復(fù)以禮官言而罷。 正德三年，武宗諭內(nèi)鐘鼓司康能等曰：“慶成大宴，華夷臣工所觀瞻，宜舉大樂。邇者音樂廢缺，無以重朝廷�！倍Y部乃請選三院樂工年壯者，嚴(yán)督肄之，仍移各省司取藝精者赴京供應(yīng)。顧所隸益猥雜，筋斗百戲之類日盛于禁廷。既而河間等府奉詔送樂戶，居之新宅。樂工既得幸，時(shí)時(shí)言居外者不宜獨(dú)逸，乃復(fù)移各省司所送技精者于教坊。于是乘傳續(xù)食者又?jǐn)?shù)百人，俳優(yōu)之勢大張。臧賢以伶人進(jìn)，與諸佞幸角寵竊權(quán)矣。 嘉靖元年，御史汪珊請屏絕玩好，令教坊司毋得以新聲巧技進(jìn)。世宗嘉納之。是時(shí)更定諸典禮，因亦有志于樂。建觀德殿以祀獻(xiàn)帝，如協(xié)律郎肄樂供祀事。后建世廟成，改殿曰崇先。乃親制樂章，命大學(xué)士費(fèi)宏等更定曲名，以別于太廟。其迎神曰《永和之曲》。初獻(xiàn)曰《清和之曲》，亞獻(xiàn)曰《康和之曲》，終獻(xiàn)曰《沖和之曲》，徹饌曰《泰和之曲》，送神曰《寧和之曲》。宏等復(fù)議，獻(xiàn)皇生長太平，不尚武功，其三獻(xiàn)皆當(dāng)用《文德舞》。從之。已而太常復(fù)請，乃命禮官會(huì)張璁議。璁言：“樂舞以佾數(shù)為降殺，不聞以武文為偏全。使八佾之制，用其文而去其武，則兩階之容，得其左而闕其右。是皇上舉天子禮樂，而自降殺之矣�！蹦藦蔫�議，仍用二舞。 九年二月，始祈谷于南郊。帝親制樂章，命太常協(xié)于音譜。是年，始祀先蠶，下禮官議樂舞。禮官言：“先蠶之祀，周、漢所同。其樂舞儀節(jié)，經(jīng)史不載。唐開元先蠶儀注，大樂令設(shè)宮縣于北郊壇壝內(nèi)，諸女工咸列于后，則祀先蠶用女樂可知�！短屏�典》，宮縣之舞八佾，軒縣之舞六佾，則祀先蠶用八佾又可知。然止言舞生冠服，而不及舞女冠服。陳�鲿[《樂書享先蠶圖》下，止有《宮架登歌圖》，而不及舞。夫有樂有舞，雖祀禮之常，然周、漢制度既不可考，宋祀先蠶，代以有司，又不可據(jù)。惟開元略為近古，而陳氏《樂書》考據(jù)亦明。前享先農(nóng)，既以佾數(shù)不足，降八為六，則今祀先蠶，止用樂歌，不用樂舞，亦合古制。且以見少殺先農(nóng)之禮�！钡垡晕璺桥�子事，罷不用。使議樂女冠服以聞。禮官言：“北郊陰方，其色尚黑。同色相感，事神之道。漢蠶東郊，魏蠶西郊，色皆尚青，非其色矣。樂女冠服宜黑�！蹦擞脴妨�奏，去舞。其樂女皆黑冠服，因定享先蠶樂章。 又以祀典方厘定南北郊，復(fù)朝日夕月之祭，命詞臣取洪武時(shí)舊樂歌，一切更改。禮官因請廣求博訪，有如宋胡瑗、李照者，具以名聞。授之太常，考定雅樂。給事中夏言乃以致仕甘肅行太仆寺丞張鶚應(yīng)詔。命趣召之。既至，言曰： 大樂之正，乃先定元聲。元聲起自冥罔既覺之時(shí)，亥子相乘之際。積絲成毫，積毫成厘，積厘成分。一時(shí)三十分，一日十二時(shí)。故聲生于日，律起于辰。氣在聲先，聲從氣后。若拘于器以求氣，則氣不能致器，而反受制于器，何以定黃鐘、起歷元？須依蔡元定，多截竹以擬黃鐘之律，長短每差一分。冬至日按律而候，依法而取。如眾管中先飛灰者，即得元?dú)�。�?yàn)其時(shí)刻，如在子初二刻，即子初一刻移于初二刻矣；如在正二刻，即子正一刻移于正二刻矣。顧命知?dú)v官一人，同臣參候，庶幾元聲可得，而古樂可復(fù)。 又言： 古人制為十六編鐘，非徒事觀美，蓋為旋宮而設(shè)。其下八鐘，黃鐘、大呂、太簇、夾鐘、姑洗、仲呂、蕤賓、林鐘是已；其上八鐘，夷則、南呂、無射、應(yīng)鐘、黃鐘、大呂、太簇是已。近世止用黃鐘一均，而不遍具十六鐘，古人立樂之方已失。況太常止以五、凡、工、尺、上、一、四、六、勾、合字眼譜之，去古益遠(yuǎn)。且如黃鐘為合似矣，其以大呂為下四，太簇為高四，夾鐘為下一，姑洗為高一，夷則為下工，南呂為高工之類，皆以兩律兼一字，何以旋宮取律，止黃鐘一均而已。 且黃鐘、大呂、太族、夾鐘為上四清聲。蓋黃鐘為君，至尊無比。黃鐘為宮，則十一律皆從而受制，臣民事物莫敢凌犯焉。至于夾鐘為宮，則下生無射為徵，無射上生仲呂為商，仲呂下生黃鐘為羽。然黃鐘正律聲長，非仲呂為商三分去一之次。所以用黃鐘為羽，必用子聲，即上黃六之清聲，正為不敢用黃鐘全聲，而用其半耳。姑洗以下之均，大率若此。此四清聲之所由立也。編鐘十六，其理亦然。 宋胡瑗知此義，故四清聲皆小其圍徑以就之。然黃鐘、太簇二聲雖合，大呂、夾鐘二聲又非，遂使十二律、五聲皆不得正。至于李照、范鎮(zhèn)止用十二律，不用四清聲，其合于三分損益者則和矣。夷則以降，其臣民事物，安能尊卑有辨，而不相凌犯耶？ 臣又考《周禮》，圜鐘、函鐘、黃鐘、天地人三宮之說，有薦神之樂，有降神之樂。所為薦神之樂者，乃奏黃鐘，歌大呂，子丑合也，舞《云門》以祀天神。乃奏太簇，歌應(yīng)鐘，寅亥合也，舞《咸池》以祀地祇。乃奏姑洗，歌南呂，辰酉合也，舞《大韶》以祭四望。乃奏蕤賓，歌林鐘，午未合也，舞《大夏》以祭山川。乃奏夷則，歌小呂，巳申合也，舞《大武》以享先祖，舞《大濩》以享先妣。所謂降神之樂者，冬至祀天圜丘，則以圜鐘為宮，黃鐘為角，太簇為徵，姑洗為羽，是三者陽律相繼。相繼者，天之道也。夏至祭地方丘，則以函鐘為宮，夾鐘為角，姑洗為徵，南呂為羽，是三者陰呂相生。相生者，地之功也。祭宗廟，以黃鐘為宮，大呂為角，太簇為徵，夾鐘為羽，是三者律呂相合。相合者，人之情也。 且圜鐘，夾鐘也。生于房心之氣，為天地之明堂，祀天從此起宮，在琴中角弦第十徽，卯位也。函鐘，林鐘也。生于坤位之氣，在井東輿鬼之外，主地祇，祭地從此起宮，在琴中徽弦第五徽，未位也。黃鐘，生于虛危之氣，為宗廟，祭人鬼從此起宮，在琴中宮弦第三徽，子位也。至若六變而天神降，八變而地祇格，九變而人鬼享，非有難易之分。蓋陽數(shù)起子而終于少陰之申，陰數(shù)起午而終于少陽之寅。圜鐘在卯，自卯至申六數(shù)，故六變而天神降。函鐘在未，自未至寅八數(shù)，故八變而地祇格。黃鐘在子，自子至申九數(shù)，故九變而人鬼享。此皆以本元之聲，召本位之神，故感通之理速也。或者謂自漢以來，天地鬼神聞新聲習(xí)矣，何必改作。不知自人觀天地，則由漢迄今千七百年；自天地觀，亦頃刻間耳。自今正之，猶可及也。 并進(jìn)所著樂書二部。其一曰《大成樂舞圖譜》，自琴瑟以下諸樂，逐字作譜。其一曰《古雅心談》，列十二圖以象十二律。圖各有說。又以琴為正聲，樂之宗系。凡郊廟大樂，分注琴弦定徽，各有歸旨。且自謂心所獨(dú)契，斫輪之妙，有非口所能言者。 疏下禮部。禮官言：“音律久廢，太常諸官循習(xí)工尺譜，不復(fù)知有黃鐘等調(diào)。臣等近奉詔演習(xí)新定郊祀樂章，間問古人遺制，茫無以對。今鶚謂四清聲所以為旋宮，其注弦定徽，蓋已深識近樂之弊。至欲取知?dú)v者，互相參考，尤為探本窮源之論。似非目前司樂者所及�！蹦耸邬樚�常寺丞，令詣太和殿較定樂舞。 鶚?biāo)焐涎裕骸啊吨芏Y》有郊祀之樂，有宗祀之樂。尊親分殊，聲律自別。臣伏聽世廟樂章，律起林鐘，均殊太廟。臣竊異之。蓋世廟與太廟同禮，而林鐘與黃鐘異樂。函鐘主祀地祇，位寓坤方，星分井鬼，樂奏八變，以報(bào)資生之功。故用林鐘起調(diào)，林鐘畢調(diào)也。黃鐘主祀宗廟，位分子野，星隸虛危，樂奏九成，以報(bào)本源之德。故用黃鐘起調(diào)，黃鐘畢調(diào)也。理義各有歸旨，聲數(shù)默相感通。況天地者父母之象，大君者宗子之稱。今以祀母之樂，奏以祀子，恐世廟在天之靈，必不能安且享矣。不知譜是樂者，何所見也。臣觀舊譜樂章，字用黃鐘，聲同太廟。但審聽七聲，中少一律，今更補(bǔ)正。使依奏格，則祖孫一氣相為流通，函黃二宮不失均調(diào)。尊親之分兩得，神人之心胥悅矣�！痹t下禮官。 李時(shí)等覆奏，以為：“鶚?biāo)�言，與臣等所聞?dòng)诼蓞沃T書者，深有所合。蓋黃鐘一調(diào)，以黃鐘為宮，太簇為商，姑洗為角，蕤賓為變徵，林鐘為徵，南呂為羽，應(yīng)鐘為變宮。舊樂章用合，用四，用一，用尺，用工。去蕤賓之勾，而越次用再生黃鐘之六，此舊樂章之失也。若林鐘一調(diào)，則以林鐘為宮，南呂為商，應(yīng)鐘為角，大呂之半聲為變徵，太簇之半聲為徵，姑洗之半聲為羽，蕤賓之半聲為變宮。邇者沈居敬更協(xié)樂章，用尺，用合，用四，用一，用工，用六。夫合，黃鐘也；四，太簇之正聲也；一，姑洗之正聲也；六，黃鐘之子聲也。以林鐘為宮，而所用為角徵羽者，皆非其一均之聲，則謬甚矣。況林鐘一調(diào)，不宜用于宗廟，而太廟與世廟，不宜異調(diào)，鶚見尤真。自今宜用舊協(xié)音律，惟加以蕤賓勾聲，去再生黃鐘之六，改用應(yīng)鐘之凡，以成黃鐘一均，庶于感格之義，深有所補(bǔ)�！� 乃命鶚更定廟享樂音，而逮治沈居敬等。鶚尋譜定帝社稷樂歌以進(jìn)。詔嘉其勤，晉為少卿，掌教雅樂。 夏言又引古者龍見而雩，命樂正習(xí)盛樂，舞皇舞。請依古禮，定大雩之制。當(dāng)三獻(xiàn)禮成之后，九奏樂止之時(shí)，皛括《云漢》詩辭，制為《云門》一曲，使文武舞士并舞而合歌之。帝可其議。 時(shí)七廟既建，樂制未備，禮官因請更定宗廟雅樂，言：“德、懿、熙、仁四祖久祧，舊章弗協(xié)。太祖創(chuàng)業(yè)，太宗定鼎，列圣守成。當(dāng)有頌聲，以對越在天，垂之萬蜺。若特享，若祫享，若大祫，詩歌頌美，宜命儒臣撰述，取自上裁。其樂器、樂舞、各依太廟成式，備為規(guī)制�！敝瓶伞Ｒ讯�尊獻(xiàn)帝為睿宗，祔享太廟。于是九廟春特、三時(shí)祫、季冬大祫樂章，皆更定焉。 十八年巡狩興都，帝親制樂章，享上帝于飛龍殿，奉皇考配。其后，七廟火，復(fù)同堂之制，四時(shí)歲祫，樂章器物仍如舊制。初增七廟樂官及樂舞生，自四郊九廟暨太歲神祇諸壇，樂舞人數(shù)至二千一百名。后稍裁革，存其半。 張鶚遷太常卿，復(fù)申前說，建白三事：一請?jiān)O(shè)特鐘、特磬以為樂節(jié)；一請復(fù)宮縣以備古制；一請候元?dú)庖远ㄧ娐�。事下禮官，言：“特鐘、特磬宜造樂懸，在廟廷中，周旋未便，不得更制。惟黃鐘為聲氣之元，候氣之法，實(shí)求中氣以定中聲，最為作樂本原。其說，若重室墐戶，截管實(shí)灰，覆緹，按歷氣至灰飛，證以累黍，具有成法可依。其法，筑室于圜丘外垣隙地，選知?dú)v候者往相其役，待稍有次第，然后委官考驗(yàn)�！睆闹�。仍詔取山西長子縣羊頭山黍，大小中三等各五斗，以備候氣定律。 明自太祖、世宗，樂章屢易，然鐘律為制作之要，未能有所講明。呂懷、劉濂、韓邦奇、黃佐、王邦直之徒著書甚備，職不與典樂，托之空言而已。張鶚雖因知樂得官，候氣終屬渺茫，不能準(zhǔn)以定律。弘治中，莆人李教授文利，著《律呂元聲》，獨(dú)宗《呂覽》黃鐘三寸九分之說。世宗初年，御史范永鑾上其書，其說與古背，不可用。嘉靖十七年六月，遼州同知李文察進(jìn)所著樂書四種，禮官謂于樂理樂書多前人所未發(fā)者。乃授文察為太常典簿，以獎(jiǎng)勸之。而其所云：“按人聲以考定五音”者，不能行也。神宗時(shí)，鄭世子載堉著《律呂精義》、《律學(xué)新說》、《樂舞全譜》共若干卷，具表進(jìn)獻(xiàn)。崇禎六年，禮部尚書黃汝良進(jìn)《昭代樂律志》。宣付史館，以備稽考，未及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