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四 列傳第九十二

○陳九疇 翟鵬（張漢） 孫繼魯 曾銑 丁汝夔 楊守謙 商大節(jié) 王抒 楊選 陳九疇，字禹學，曹州人。倜儻多權(quán)略。自為諸生，即習武事。弘治十五年進士。除刑部主事。有重囚越獄，人莫敢攖，九疇挺槊逐得之，遂以武健名。正德初，錄囚南畿，忤劉瑾，謫陽山知縣。瑾敗，復故官。歷郎中，遷肅州兵備副使�？偠脚頋芍�賂土魯番也，遣哈密都督寫亦虎仙往。九疇奮曰：“彭公受天子命，制邊疆，不能身當利害，何但模棱為！”乃練卒伍，繕營壘，常若臨大敵。寫亦虎仙果通賊。番酋速檀滿速兒犯嘉峪關，游擊芮寧敗死。尋復遣斬巴思等以駝馬乞和，而陰遺書虎仙及其姻黨阿剌思罕兒、失拜煙答等俾內(nèi)應。九疇知賊計，執(zhí)阿剌思罕兒及斬巴思付獄。通事毛監(jiān)等守之。監(jiān)等故與通，欲縱去，眾番皆伺隙為變。九疇覺之，佼監(jiān)等。賊失內(nèi)應，遂拔帳走。兵部尚書王瓊惡澤，并坐九疇失事罪，逮系法司獄。以失拜煙答系死為罪，除其名。 世宗即位，起故官。俄進陜西按察使。居數(shù)月，甘肅總兵官李隆嗾部卒毆殺巡撫許銘，焚其尸。乃擢九疇右僉都御史，巡撫甘肅，按驗銘事，誅隆及亂卒首事者。九疇抵鎮(zhèn)，言額軍七萬余，存者不及半，且多老弱，請令召募。詔可。 嘉靖三年，速檀滿速兒復以二萬余騎圍肅州。九疇自甘州晝夜馳入城，射賊，賊多死。已，又出兵擊走之。其分掠甘州者，亦為總兵官姜奭所敗。論功，進副都御史，賚金幣。九疇上言：“番賊敢入犯者，以我納其朝貢，縱商販，使得稔虛實也。寫亦虎仙逆謀已露，輸貨權(quán)門，轉(zhuǎn)蒙寵幸，以犯邊之寇，為來享之賓。邊臣怵利害，拱手聽命，致內(nèi)屬番人勾連接引，以至于今。今即不能如漢武興大宛之師，亦當效光武絕西域之計。先后入貢未歸者二百人，宜安置兩粵，其謀逆有跡者加之刑僇，則賊內(nèi)無所恃，必不復有侵軼。倘更包含隱忍，恐河西十五衛(wèi)所，永無息肩之期也。”事下，總制楊一清頗采其議。四年春致仕歸。 初，土魯番敗遁，都指揮王輔言速檀滿速兒及牙木蘭俱死于炮，九疇以聞。后二人上表求通貢，帝怪且疑。而番人先在京師者為蜚語，言肅州之圍，由九疇激之，帝益信。會百戶王邦奇訐楊廷和、彭澤，詞連九疇。吏部尚書桂萼等欲緣九疇以傾澤，因請許通貢，而追治九疇激變狀。大學士一清言事已前決。帝不聽，逮下詔獄。刑部尚書胡世寧言于朝曰：“世寧司刑而殺忠臣，寧殺世寧�！蹦松鲜铻樵A冤曰：“番人變詐，妄騰謗讟，欲害我謀臣耳。夫其畜謀內(nèi)寇，為日已久。一旦擁兵深入，諸番約內(nèi)應，非九疇先幾奮僇，且近遣屬夷卻其營帳，遠交瓦刺擾其窟巢，使彼內(nèi)顧而返，則肅州孤城豈復能保？臣以為文臣之有勇知兵忘身殉國者，無如九疇，宜番人深忌而欲殺也。惟聽部下卒妄報，以滿速兒等為已死，則其罪有不免耳�！币�，法司具獄亦如世寧言。帝卒中萼等言，謫戍極邊。居十年，赦還。 翟鵬，字志南，撫寧衛(wèi)人。正德三年進士。除戶部主事。歷員外郎中，出為衛(wèi)輝知府，調(diào)開封。擢陜西副使，進按察使。性剛介，歷官以清操聞。嘉靖七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寧夏。時邊政久馳，壯卒率占工匠私役中官家，守邊者并羸老不任兵。又番休無期，甚者夫守墩，妻坐鋪。鵬至，盡清占役，使得迭更。野雞臺二十余墩孤懸塞外，久棄不守，鵬盡復之。歲大侵，請于朝以振。坐寇入停俸。復坐劾總兵官趙瑛失事，為所訐，奪職歸。 二十年八月，俺答入山西內(nèi)地。兵部請遣大臣督軍儲，因薦鵬。乃起故官，整飭畿輔、山西、河南軍務兼督餉。鵬馳至，俺答已飽去，而吉囊軍復寇汾、石諸州。鵬往來馳驅(qū)，不能有所挫�？芡�，乃召還。明年三月，宣大總督樊繼祖罷，除鵬兵部右侍郎代之。上疏言：“將吏遇被掠人牧近塞，宜多方招徠。殺降邀功者，宜罪�？苋�，官軍遏敵雖無功，竟賴以安者，當錄。若賊眾我寡，奮身戰(zhàn)，雖有傷折、未至殘生民者，罪當原。于法，俘馘論功，損挫論罪。乃有摧鋒陷陣不暇斬首，而在后掩取者反積級受功，有逡巡觀望幸茍全，而力戰(zhàn)當先者反以損軍治罪，非戎律之平�！钡劢詮钠渥h。會有降人言寇且大入，鵬連乞兵餉。帝怒，令革職閑住，因罷總督官不設。鵬受事僅百日而去。 其年七月，俺答復大入山西，縱掠太原、潞安。兵部請復設總督，乃起鵬故官，令兼督山東、河南軍務，巡撫以下并聽節(jié)制。鵬受命，寇已出塞。即馳赴朔州，請調(diào)陜西、薊、遼客兵八支，及宣、大三關主兵，兼募土著，選驍銳者十萬，統(tǒng)以良將，列四營，分布塞上，每營當一面�？苋刖�，游兵挑之，誘其追，諸營夾攻。脫不可御，急趨關南依墻守，邀擊其困歸。帝從之。鵬乃浚壕筑垣，修邊墻三百九十余里，增新墩二百九十二，護墩堡一十四，建營舍一千五百間，得地萬四千九百余頃，募軍千五百人，人給五十畝，省倉儲無算。疏請東自平刑，西至偏關，畫地分守。增游兵三支，分駐雁門、寧武、偏關�？芄�墻，戍兵拒，游兵出關夾攻，此守中有戰(zhàn)。東大同，西老營堡，因地設伏，伺寇所向。又于宣、大、三關間，各設勁兵，而別選戰(zhàn)士六千，分兩營，遇警令總督武臣張鳳隨機策應，此戰(zhàn)中有守。帝從其議，且命自今遇敵，逗遛者都指揮以下即斬，總兵官以下先取死罪狀奏請。 先是，鵬遣千戶火力赤率兵三百哨至豐州灘，不見寇。復選精銳百，遠至豐州西北，遇牧馬者百余人，擊斬二十三級，奪其馬還。未入塞，寇大至，官軍饑憊，盡棄所獲奔。鵬具實陳狀。帝以將士敢深入，仍行遷賞。舊例，兵皆團操鎮(zhèn)城，聞警出戰(zhàn)。自邊患熾，每夏秋間分駐邊堡，謂之暗伏。鵬請入秋悉令赴塞，畫地分守，謂之擺邊，九月中還鎮(zhèn)。遂著為令。 二十三年正月，帝以去歲無寇為將帥力，降敕獎鵬，賜以襲衣。至三月，俺答寇宣府龍門所，總兵官郤永等卻之，斬五十一級。論功，進兵部尚書。帝倚鵬殄寇，錫命屢加，所請多從，而責效甚急。鵬亦竭智力，然不能呼吸應變。御史曹邦輔嘗劾鵬，鵬乞罷，弗允。是年九月，蘇州巡撫朱方請撤諸路防秋兵，兵部尚書毛伯溫因并撤宣、大、三關客兵。俺答遂以十月初寇膳房堡。為郤永所拒，乃于萬全右衛(wèi)毀墻入。由順圣川至蔚州，犯浮屠峪，直抵完縣，京師戒嚴。帝大怒，屢下詔責鵬。鵬在朔州聞警。夜半至馬邑，調(diào)兵食，復趨渾源，遣諸將遏敵。御史楊本深劾鵬逗遛，致賊震畿輔。兵科戴夢桂繼之。遂遣官械鵬，而以兵部左侍郎張漢代。鵬至，下詔獄，坐永戍。行至河西務，為民家所窘，告鈔關主事杖之。廠衛(wèi)以聞，復逮至京，卒于獄。人皆惜之。 初，鵬在衛(wèi)輝，將入覲，行李蕭然，通判王江懷金遺之。鵬曰：“豈我素履未孚于人耶？”江慚而退，其介如此。隆慶初，復官。 張漢，鐘祥人。代鵬時，寇已出境，乃命翁萬達總督宣、大，而以漢專督畿輔、河南、山東諸軍。漢條上選將、練兵、信賞、必罰四事，請令大將得專殺偏裨，而總督亦得斬大將，人知退怯必死，自爭赴敵。帝不欲假臣下權(quán)，惡之。兵部言：漢老邊事，言皆可從。帝令再議。部臣乃言漢議皆當，而專殺大將，與《會典》未合。帝姑報可。會考察拾遺，言官劾漢剛愎。遂械系詔獄，謫戍鎮(zhèn)西衛(wèi)。后數(shù)年邊警，御史陳九德薦漢。帝怒，斥九德為民。漢居戍所二十年卒。隆慶初，贈兵部尚書。 孫繼魯，字道甫，云南右衛(wèi)人。嘉靖二年進士。授澧州知州。坐事，改國子助教。歷戶部郎中，監(jiān)通州倉。歷知衛(wèi)輝、淮安二府�？椩熘泄龠^淮，繼魯與之忤。誣逮至京，大學士夏言救免。繼魯不謝，言不悅。改補黎平。擢湖廣提學副使，進山西參政。數(shù)繩宗藩。暨遷按察使，宗藩百余人擁馬發(fā)其裝，敞衣外無長物，乃載酒謝過。遷陜西右布政使。二十六年擢右副都御史，代楊守謙巡撫山西。繼魯耿介，所至以清節(jié)聞，然好剛使氣�？偠蕉加�史翁萬達議撤山西內(nèi)邊兵，并力守大同外邊，帝報可。繼魯抗章爭，言：“紫荊、居庸、山海諸關，東枕溟渤；雁門、寧武、偏頭諸關，西據(jù)黃河。天設重險，以藩衛(wèi)國家，豈可聚師曠野，洞開重門以延敵？夫紫刑諸關之拱護京師，與雁門諸關之屏蔽全晉，一也。今議者不撤紫荊以并守宣府，豈可獨撤雁門以并守大同耶？況自偏頭、寧武、雁門東抵平刑關為山西長邊，自右衛(wèi)雙溝墩至東陽河、鎮(zhèn)口臺為大同長邊，自丫角山至雙溝百四十里為大同緊邊，自丫角山至老牛灣百四十里為山西緊邊，論長邊則大同為急，山西差緩，論緊邊則均為最急。此皆密邇河套，譬之門闔。山西守左，大同守右。山西并力守左尚不能支，又安能分力以守大同之右？近年寇不敢犯山西內(nèi)郡者，以三關備嚴故也。使三關將士遠離堡戍，欲其不侵犯難矣。全師在外，強寇內(nèi)侵，即紫荊、倒馬諸關不將徒守哉！”萬達聞之不悅，上疏言：“增兵擺邊，始于近歲，與額設守邊者不同。繼魯乃以危言相恐，復遺臣書，言往歲建云中議，宰執(zhí)幾不免；近年撤各路兵，督撫業(yè)蒙罪。其詆排如此。今防秋已逼，乞別調(diào)繼魯，否則早罷臣，無誤邊事。”兵部是繼魯言。帝不從，下廷議。廷臣請如萬達言。帝方倚萬達，怒繼魯騰私書，引往事議君上。而夏言亦惡繼魯，不為地，遂逮下詔獄。疽發(fā)于項，瘐死。繼魯為巡撫僅四月。山西人習其前政，冀有所設施，遽以非罪死，咸為痛惜。宗藩有上書訟其冤者，即前奪視其裝者也。穆宗即位，贈兵部左侍郎，賜祭葬，蔭一子，謚清愍。 曾銑，字子重，江都人。自為諸生，以才自豪。嘉靖八年成進士，授長樂知縣。征為御史，巡按遼東。遼陽兵變，執(zhí)辱都御史呂經(jīng)。銑時按金、復，急檄副總兵李監(jiān)罷經(jīng)苛急事，為亂軍乞赦。經(jīng)罷，趨廣寧，悍卒于蠻兒等復執(zhí)辱經(jīng)。其月，撫順卒亦縛指揮劉雄父子。會朝廷遣侍郎林庭<木昂>往勘，亂卒懼。遼陽倡首者趙劓兒潛詣廣寧與蠻兒合謀，欲俟鎮(zhèn)城官拜表，集眾亂，為總兵官劉淮所覺，計不行。復結(jié)死囚，欲俟庭<木昂>至，閉城門為變。而銑已刺得二城及撫順為惡者姓名，密授諸將，劓兒等數(shù)十人同日捕獲。銑上言：“往者甘肅、大同軍變，處之過輕。群小謂辱命臣，殺主帥，罪不過此，遂相率為亂。今首惡宜急誅�！蹦苏龠�庭<木昂>，命銑勘實，悉斬諸首惡，懸首邊城，全遼大定。擢銑大理寺丞，遷右僉都御史，巡撫山東。俺答數(shù)入內(nèi)地，銑請筑臨清外城。工畢，進副都御史。居三年，改撫山西。經(jīng)歲寇不犯邊，朝廷以為功，進兵部侍郎，巡撫如故。 二十五年夏，以原官總督陜西三邊軍務�？苁�萬余騎由寧塞營入，大掠延安、慶陽境。銑率兵數(shù)千駐塞門，而遣前參將李珍搗寇巢于馬梁山陰，斬首百余級�？苈勚�，始遁。捷奏，賚銀幣。既而寇屢入，游擊高極死焉，副總兵蕭漢敗績。銑疏諸將罪，治如律。時套寇牧近塞，零騎往來，居民不敢樵采。銑方筑塞，慮為所擾，乃選銳卒擊之�？苌员保�間以輕騎入掠，銑復率諸軍驅(qū)之遠徙。參將李珍及韓欽功為多，詔增銑俸一級，賜銀幣有加。 銑素喜功名，又感帝知遇，益圖所報稱。念寇居河套，久為中國患，上疏曰：“賊據(jù)河套，侵擾邊鄙將百年。孝宗欲復而不能，武宗欲征而不果，使吉囊據(jù)為巢穴。出套則寇宣、大、三關，以震畿輔；入套則寇延、寧、甘、固，以擾關中。深山大川，勢顧在敵而不在我。封疆之臣曾無有以收復為陛下言者，蓋軍興重務也；小有挫失，媒孽踵至，鼎鑊刀鋸，面背森然。臣非不知兵兇戰(zhàn)危，而枕戈汗馬，切齒痛心有日矣。竊嘗計之：秋高馬肥，弓矢勁利，彼聚而攻，我散而守，則彼勝；冬深水枯，馬無宿藁，春寒陰雨，壞無燥土，彼勢漸弱，我乘其弊，則中國勝。臣請以銳卒六萬，益以山東鎗手二千，每當春夏交，攜五十日餉，水陸交進，直搗其巢。材官騶發(fā)，炮火雷激，則寇不能支。此一勞永逸之策，萬世社稷所賴也�！彼鞐l八議以進。是時，銑與延、寧撫臣欲西自定邊營，東至黃甫川一千五百里，筑邊墻御寇，請帑金數(shù)十萬，期三年畢功。疏并下兵部。部臣難之，請令諸鎮(zhèn)文武將吏協(xié)議。詔報曰：“賊據(jù)套為中國患久矣，朕宵旰念之，邊臣無分主憂者。今銑倡恢復議甚壯，其令銑與諸鎮(zhèn)臣悉心上方略，予修邊費二十萬�！便娔艘驿J。而諸巡撫延綏張問行、陜西謝蘭、寧夏王邦瑞及巡按御史盛唐以為難，久不會奏。銑怒，疏請于帝，帝為責讓諸巡撫。會問行已罷，楊守謙代之，意與銑同。銑遂合諸臣條上方略十八事，已，又獻營陣八圖，并優(yōu)旨下廷議。 廷臣見上意向銑，一如銑言。帝忽出手詔諭輔臣曰：“今逐套賊，師果有名否？兵食果有余？成功可必否？一銑何足言，如先民荼毒何？”初，銑建議時，輔臣夏言欲倚以成大功，主之甚力。及是，大駭，請帝自裁斷。帝命刊手詔，遍給與議諸臣。時嚴嵩方與言有隙，欲因以傾言，乃極言套必不可復。陰詆言，故引罪乞罷，以激帝怒。旋復顯攻言，謂“向擬旨褒銑，臣皆不預聞�！北�部尚書王以旗會廷臣覆奏，遂盡反前說，言套不可復。帝乃遣官逮銑、出以旗代之；責科道官不言，悉杖于廷，停俸四月。帝雖怒銑，然無意殺之也。咸寧侯仇鸞鎮(zhèn)甘肅時，以阻撓為銑所劾，逮問。嵩故雅親鸞。知銑所善同邑蘇綱者，言繼妻父，綱與銑、言嘗交關傳語，乃代鸞獄中草疏，誣銑掩敗不奏，克軍餉鉅萬，遣子淳屬所親蘇綱賂當途。其言絕無左驗，而帝深入其說，立下淳、綱詔獄。給事中齊譽等見帝怒銑甚，請早正刑章。帝責譽黨奸避事，鐫級調(diào)外任。及銑至，法司比擬邊帥失陷城砦者律。帝必欲依正條，當銑交結(jié)近侍律斬，妻子流二千里，即日行刑。銑既死，言亦坐斬，而鸞出獄。 銑有膽略，長于用兵。歲除夜，猝命諸將出。時塞上無警，諸將方置酒，不欲行，賂鈴卒求緩于銑妾。銑斬鈴卒以徇。諸將不得已，丙夜被甲行。果遇寇，擊敗之。翼日入賀畢，前請故。銑笑曰：“見烏鵲非時噪，故知之耳�！苯源蠓�。銑廉，既歿，家無余貲。 隆慶初，給事中辛自修、御史王好問訟銑志在立功，身罹重辟，識與不識，痛悼至今。詔贈兵部尚書，謚襄愍。萬歷中，從御史周磐請，建祠陜西。 李珍者，故坐事失官。銑從徒中錄用，復積戰(zhàn)功至參將。銑既被誣，詔遣給事中申價等往核，因并劾珍與指揮田世威、郭震為銑爪牙，下之詔獄。連及巡撫謝蘭、張問行，御史盛唐，副總兵李琦等，皆斥罰。勒淳、綱贓，恤陣亡軍及居民被難者。銑嘗檄府衛(wèi)銀三萬兩制車仗，亦責償于淳。且酷刑拷珍，令其實克餉行賂事，幾死，卒不承。淳用是免，珍竟論死，世威、震謫戍。其后，俺答歲入寇，帝卒不悟，輒曰：“此銑欲開邊，故行報復耳。” 丁汝夔，字大章，霑化人。正德十六年進士。改庶吉士。嘉靖初，授禮部主事。爭“大禮”被杖，調(diào)吏部。累官山西左布政使，擢右副都御史，巡撫甘肅。歷撫保定、應天。入為左副都御史。坐事調(diào)湖廣參政。復以故官撫河南。歷吏部左、右侍郎。二十八年十月拜兵部尚書兼督團營。條上邊務十事，皆報可。當是時，俺答歲寇邊，羽書疊至。天子方齋居西內(nèi)，厭兵事，而大學士嚴嵩竊權(quán)，邊帥率以賄進，疆事大壞。其明年八月甲子，俺答犯宣府，諸將拒之不得入。汝夔即上言：“寇不得志于宣府，必東趨遼、薊。請敕諸將嚴為備。潮河川乃陵京門戶，宜調(diào)遼東一軍赴白馬關，保定一軍赴古北口�！睆闹��？芄�引而東，駐大興州，去古北口百七十里。大同總兵官仇鸞知之，率所部馳至居庸南。順天巡撫王汝孝駐薊州，誤聽諜者謂寇向西北。汝夔信之，請令鸞還大同勿東，詔俟后報。及興州報至，命鸞壁居庸，汝孝守薊州。未幾，寇循潮河川南下至古北口，薄關城�？偙�官羅希韓、盧鉞不能卻，汝孝師大潰�？芩煊墒�匣營達密云，轉(zhuǎn)掠懷柔，圍順義城。聞保定兵駐城內(nèi)，乃解而南，至通州。阻白河不得渡，駐河東孤山，分剽昌平、三河，犯諸帝陵，殺掠不可勝紀。 京師戒嚴，召各鎮(zhèn)勤王。分遣文武大臣各九人，守京城九門，定西侯蔣傳、吏部侍郎王邦瑞總督之，而以錦衣都督陸炳，禮部侍郎王用賓，給事御史各四人，巡視皇城四門。詔大小文臣知兵者，許汝夔委用。汝夔條上八事，請列正兵四營于城外四隅，奇兵九營于九門外近郊。正兵營各一萬，奇兵營各六千。急遣大臣二人經(jīng)略通州、涿州，且釋罪廢諸將使立功贖罪。帝悉從之。然是時冊籍皆虛數(shù)。禁軍僅四五萬，老弱半之，又半役內(nèi)外提督大臣家不歸伍，在伍者亦涕泣不敢前。從武庫索甲仗，主庫奄人勒常例，不時發(fā)。久之不能軍。乃發(fā)居民及四方應武舉諸生乘城，且大頒賞格。仇鸞與副將徐玨、游擊張騰等軍白河西，楊守謙與副將朱楫等軍東直門外，諸路援兵亦稍集。議者率謂城內(nèi)虛，城外有邊兵足恃，宜移京軍備內(nèi)釁，汝夔亦以為然。遂量掣禁軍入營十王府、厭壽寺前。掌營務者成國公朱希忠恐以兵少獲譴，乃東西抽掣為掩飾計。士疲不得息，出怨言，而莫曉孰為調(diào)者，則爭詈汝夔。鸞兵無紀律，掠民間。帝方眷鸞，令勿捕。汝夔亦戒勿治鸞兵。民益怨怒。 寇游騎四出，去都城三十里。及辛巳，遂自通州渡河而西，前鋒七百騎駐安定門外教場。明日，大營薄都城。分掠西山、黃村、沙河、大小榆河，畿甸大震。初，寇逼通州，部所遣偵卒出城不數(shù)里，道遇傷者，輒奔還妄言誑汝夔。既而言不讎，汝夔弗罪也。募他卒偵之復如前。以故寇眾寡遠近皆不能知。 宣府總兵官趙國忠，參將趙臣、孫時謙、袁正，游擊姚冕，山西游擊羅恭等，各以兵入援，營玉河諸處。詔兵部核諸鎮(zhèn)兵數(shù)，行賞賚。勤王兵先后五六萬人，皆聞變即赴，未赍糗糧。制下犒師，牛酒無所出。越二三日，援軍始得數(shù)餅餌，益饑疲不任戰(zhàn)。 帝久不視朝，軍事無由面白。廷臣多以為言，帝不許。禮部尚書徐階復固請，帝乃許。癸未，群臣昧爽入。至日晡，帝始御奉天殿，不發(fā)一詞，但命階奉敕諭至午門，集群臣切責之而已。帝怒文武臣不任事，尤怒汝夔。吏部因請起楊守禮、劉源清、史道、許論于家。汝夔不自安，請督諸將出城戰(zhàn)，而以侍郎謝蘭署部事。帝責其推委，命居中如故�？芸v橫內(nèi)地八日，諸軍不敢發(fā)一矢。寇本無意攻城，且所掠過望，乃整輜重，從容趨白羊口而去。 方事棘，帝趣諸將戰(zhàn)甚急。汝夔以咨嵩。嵩曰：“塞上敗或可掩也，失利輦下，帝無不知，誰執(zhí)其咎？寇飽自飏去耳。”汝夔因不敢主戰(zhàn)，諸將亦益閉營，寇以此肆掠無所忌。既退，汝夔、蘭及戶、工尚書李士翱、胡松，侍郎駱颙、孫禬皆引罪。命革士翱職，停松俸，俱戴罪辦事，侍郎各停俸五月，而下汝夔獄。帝欲大行誅以懲后。汝夔窘，求救于嵩。嵩曰：“我在，必不令公死�！奔耙姷叟�甚，竟不敢言。給事御史劾汝夔御寇無策。帝責其不早言，奪俸有差。趣具獄，怒法司奏當緩，杖都御史屠僑、刑部侍郎彭黯、大理卿沈良才各四十，降俸五等。刑科張侃等循故事覆奏，各杖五十，斥侃為民。坐汝夔守備不設，即日斬于市，梟其首，妻流三千里，子戍鐵嶺。汝夔臨刑，始悔為嵩所賣。 方廷訊時，職方郎王尚學當從坐。汝夔曰，“罪在尚書，郎中無預”，得減死論戍。比赴市，問左右：“王郎中免乎？”尚學子化適在旁，謝曰：“荷公恩，免矣�！比曩鐕@曰：“汝父勸我速戰(zhàn)，我為政府誤。汝父免，我死無恨�！甭務邽槠�下。隆慶初，復官。 汝夔既下獄，并逮汝孝、希韓、鉞。寇未盡去，官校不敢前，托言汝孝等追寇白羊口，遠不可卒至。比逮至，論死。帝怒漸解，而汝孝復以首功聞，命俱減死戍邊。 楊守謙，字允亨，徐州人。父志學，字遜夫，弘治六年進士。巡撫大同、寧夏，邊人愛之。累官刑部尚書，卒，謚康惠。 守謙登嘉靖八年進士，授屯田主事。改職方，歷郎中，練習兵計。出為陜西副使，改督學政，有聲，就拜參政。未任，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上言偏頭、老營堡二所，余地千九百余頃，請興舉營田。因薦副使張鎬為提調(diào)，牛種取給本土。帝稱為忠，即報可。俄移撫延綏。請久任鎬，終其事。其后二年，營田大興。計秋獲可當帑銀十萬，邊關谷價減十五。守謙薦鎬可大用，且言延綏、安定諸邊可如例。戶部請推行之九邊。帝悅，命亟行之，錄守謙、鎬功。守謙未去延綏，而鎬已巡撫寧夏矣。 守謙至延綏，言：“激勸軍士在重賞。令斬一首者升一級，不愿者予白金三十兩。賞已薄，又文移察勘，動涉歲時，以故士心不勸。近宣、大事棘稍加賞格，請倍增其數(shù)，鎮(zhèn)巡官驗明即給。蓋增級、襲蔭，有官者利之，窮卒覬賞而已�！北�部以為然，定斬首一級者與五十兩，著為令。以前山西修邊功，增俸一級，賜金幣有加。請給新設游兵月餉，發(fā)倉儲貸饑卒，皆報許。 二十九年進副都御史，巡撫保定兼督紫荊諸關。去鎮(zhèn)之日，傾城號泣，有追送數(shù)百里外者。未幾，俺答入寇，守謙率師倍道入援。帝聞其至，甚喜，令營崇文門外。會副總兵朱楫，參將祝福、馮登亦各以兵至，人心稍安�？苡悟T散掠枯柳諸村，去京城二十里。守謙及楫等兵移營東直門外。詔同仇鸞調(diào)度京城及各路援兵，相機戰(zhàn)守。 寇薄都城，諸將高秉元、徐鏞等御之，不能卻。帝拜鸞大將軍，進守謙兵部右侍郎，協(xié)同提督內(nèi)外諸軍事。鸞時自孤山還，至東直門觀望，斬死人首六級，報功。守謙孤軍薄俺答營，而陣無后繼，不敢戰(zhàn)。帝聞不悅。而尚書丁汝夔慮喪師，戒勿輕戰(zhàn)。諸將離城遠，見守謙不戰(zhàn)，亦堅壁，輒引汝夔及守謙為辭。流聞禁中，帝益怒。 初，寇抵安定門，詔守謙與楫等合擊，莫敢前。守謙亦委無部檄，第申儆備�？芩鞖С峭鈴]舍。城西北隅火光燭天，內(nèi)臣園宅在焉，環(huán)泣帝前，稱將帥為文臣制，故寇得至此。帝怒曰：“守謙擁眾自全，朕親降旨趣戰(zhàn)，何得以部檄為解�！笨芡�，遂執(zhí)守謙與汝夔廷鞫之。坐失誤軍機，即日戮于市。守謙臨刑時，慨然曰：“臣以勤王反獲罪，讒賊之口實蔽圣聰。皇天后土知臣此心，死何恨�！边呞锢羰恐�守謙死，無不流涕者。 守謙坦易無城府，馭下多恩意。守官廉，位至開府，蕭然若寒士。然性遲重，客有勸之戰(zhàn)者，應曰：“周亞夫何人乎？”客曰：“公誤矣，今日何得比漢法？”守謙不納，竟得罪。隆慶初，贈兵部尚書，謚恪愍。 商大節(jié)，字孟堅，鐘祥人。嘉靖二年進士。授豐城知縣。始為筑城，捕境內(nèi)盜幾盡。擢兵科給事中。京察竣，復命科道互相劾，被謫鹽城縣丞。三遷刑部郎中，出為廣東僉事。搗海南叛黎巢，增秩，賜金幣。累官山東按察使。擢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兼提督紫刑諸關。慮俺答內(nèi)侵，疏請重根本，護神京。居四年，召理院事。俺答果大舉薄都城。詔城中居民及四方入應武舉者悉登陴守，以大節(jié)率五城御史統(tǒng)之。發(fā)帑金五千兩，命便宜募壯士。屢條上軍民急務。比寇退，復命兼管民兵，經(jīng)略京城內(nèi)外。訓練鼓舞，軍容甚壯。擢右副都御史，經(jīng)略如故。所募民兵已四千，請以三等授餉。上者月二石，其次遞減五斗。帝亟從之。 仇鸞為大將軍，盡統(tǒng)中外兵馬，惡大節(jié)獨為一軍，不受其節(jié)制，欲困之。乃請畫地分守，以京師四郊委大節(jié)。大節(jié)言：“臣雖經(jīng)略京城，實非有重兵專戰(zhàn)守責者也。京城四郊利害，鸞欲專以臣當。臣節(jié)制者，止巡捕軍，鸞又頻調(diào)遣，奸宄猝發(fā)，誰為捍御哉？”所爭甚晰，而帝方寵鸞，不欲人撓其事，責大節(jié)懷奸避難，立下詔獄。法司希旨，當大節(jié)斬。嚴嵩言：“大節(jié)誠有罪，但法司引律非是。幸赦其死，戍極邊�！币嗖宦牎�時三十年四月也。 明年八月，鸞死，大節(jié)故部曲石鏜、孫九思等數(shù)百人伏闕訟冤，章再上。兵部侍郎張時徹等言：“大節(jié)為逆鸞制肘，以抵于法，乞順群情赦之。”帝怒，鐫時徹二秩。明年竟卒于獄。隆慶初，復故官，贈兵部尚書，謚端愍。 王忬，字民應，太倉人。父倬，南京兵部右侍郎，以謹厚稱。忬登嘉靖二十年進士，授行人，遷御史。皇太子出閣，疏以武宗居青宮為戒。又劾罷東廠太監(jiān)宋興。出視河東鹽政，以疾歸。已，起按湖廣，復按順天。 二十年，俺答大舉犯古北口。忬奏言潮河川有徑道，一日夜可達通州。因疾馳至通為守御計，盡徙舟楫之在東岸者。夜半，寇果大至。不得渡，遂壁于河東。帝密遣中使覘軍，見忬方厲士乘城。還奏，帝大喜。副都御史王儀守通州，御史姜廷頤劾其不職，忬亦言儀縱士卒虐大同軍。大同軍者，仇鸞兵也。帝立命逮儀，而超擢忬右僉都御史代之。寇退，忬請振難民，筑京師外郭，修通州城，筑張家灣大小二堡，置沿河敵臺。皆報可。尋罷通州、易州守御大臣，召忬還。 三十一年出撫山東。甫三月，以浙江倭寇亟，命忬提督軍務，巡視浙江及福、興、漳、泉四府。先后上方略十二事，任參將俞大猷、湯克寬，又奏釋參將尹鳳、盧鏜系。賊犯溫州，克寬破之。其據(jù)昌國衛(wèi)者，為大猷擊退。而賊首汪直復糾島倭及漳、泉群盜連巨艦百余蔽海至，濱海數(shù)千里同告警。上海及南匯、吳淞、乍浦、蓁嶼諸所皆陷，蘇、松、寧、紹諸衛(wèi)所州縣被焚掠者二十余。留內(nèi)地三月，飽而去。忬乃言將士逐毀其船五十余艘。于是先所奪文武將吏俸，皆得復。尋以給事王國禎言，改巡撫。忬方視師閩中，賊復大至，犯浙江，盧鏜等頻失利。御史趙炳然劾其罪，帝特宥，忬因請筑嘉善、崇德、桐鄉(xiāng)、德清、慈溪、奉化、象山城，而恤被寇諸府。 時已遣尚書張經(jīng)總督諸軍。大同適中寇，督撫蘇祐、侯鉞俱被逮，乃進忬右副都御史，巡撫大同。秋防事竣，就加兵部右侍郎。薊遼總督楊博還朝，即移忬代之。尋進右都御史。忬言：“騎兵利平地，步兵利險阻。今薊鎮(zhèn)畫地守，請去他郡防秋馬兵八千，易之以步，歲省銀五萬六千余兩�！睆闹�。打來孫十余萬騎深入廣寧諸處，總兵官殷尚質(zhì)等戰(zhàn)歿。忬停俸三月。未幾，打來孫復以十萬騎屯青城，分遣精騎犯一片石、三道關�？偙�官歐陽安拒卻之。事聞，賚銀幣。把都兒等犯遷安，副總兵蔣承勛戰(zhàn)死。降<木昂>兵部侍郎，留任。 初，帝器忬才，甚眷之。及所部屢失事，則以為不足辦寇，諭嚴嵩與兵部計防守之宜。嵩奏流河口邊墻有缺，故寇乘之入，宜大修邊墻。且令忬選補額兵，操練戰(zhàn)守，不得專恃他鎮(zhèn)援兵。部條六事，如嵩指。帝乃下詔責忬，赦其罪，實主兵，減客兵，如議。于是練兵之議起。時寇別部入沈陽，有鄉(xiāng)兵金仲良者擒其長討賴。忬賚銀幣，官仲良三級。防秋畢，復忬官。尋復用沈陽卻寇功，蔭一子。已而寇復入遼陽，副總兵王重祿敗績。御史周斯盛以聞。帝置忬不問，治他將吏如律。 初，帝從楊博言，命薊鎮(zhèn)入衛(wèi)兵聽宣大調(diào)遣。忬言：“古北諸口無險可守，獨恃入衛(wèi)卒護陵京，奈何聽調(diào)發(fā)？”帝怒曰：“曩令薊鎮(zhèn)練兵，今一卒不練，遇防秋輒調(diào)他鎮(zhèn)兵，兵部詳議以聞�！辈砍佳裕骸八E鎮(zhèn)額兵多缺，宜察補”。乃遣郎中唐順之往核。還奏額兵九萬有奇，今惟五萬七千，又皆羸老。忬與總兵官安、巡撫馬珮及諸將袁正等，俱宜按治。乃降忬俸二級。帝因問嵩：“邊兵入衛(wèi)，舊制乎？”嵩曰：“祖宗時無調(diào)邊兵入內(nèi)地者。正德中劉六猖獗，始調(diào)許泰、郤永領邊兵討賊。庚戌之變，仇鸞選邊兵十八支護陵京，未用以守薊鎮(zhèn)。至何棟始借二支防守，忬始盡調(diào)邊兵守要害，去歲又征全遼士馬入關，致寇乘虛入犯，遼左一空。若年復一年，調(diào)發(fā)不已，豈惟糜餉，更有他憂�！钡塾墒菒簭笊酢Ｓ庠�，寇犯清河，總兵官楊照御之，斬首八百余級。越四日，土蠻十萬騎薄界嶺口，副將馬芳拒卻之。明日，敵騎二百奔還，芳及安俘斬四十級。忬猶被賚。 三十八年二月，把都兒、辛愛數(shù)部屯會州，挾朵顏為鄉(xiāng)導，將西入，聲言東。忬遽引兵東�？苣艘云溟g由潘家口入，渡灤河而西，大掠遵化、遷安、薊州、玉田，駐內(nèi)地五日，京師大震。御史王漸、方輅遂劾忬、安及巡撫王輪罪。帝大怒，斥安，貶輪于外，切責忬，令停俸自效。至五月，輅復劾忬失策者三，可罪者四，遂命逮忬及中軍游擊張倫下詔獄。刑部論忬戍邊，帝手批曰：“諸將皆斬，主軍令者顧得附輕典耶？”改論斬。明年冬，竟死西市。 忬才本通敏。其驟拜都御史，及屢更督撫也，皆帝特簡，所建請無不從。為總督數(shù)以敗聞，由是漸失寵。既有言不練主兵者，益大恚，謂：“忬怠事，負我�！贬匝挪粣倧�。而忬子世貞復用口語積失歡于嵩子世蕃。嚴氏客又數(shù)以世貞家瑣事構(gòu)于嵩父子。楊繼盛之死，世貞又經(jīng)紀其喪，嵩父子大恨。灤河變聞，遂得行其計。穆宗即位，世貞與弟世懋伏闕訟冤。復故官，予恤。 楊選，字以公，章丘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授行人。擢御史，遷易州兵備副使。俺答圍大同右衛(wèi)，巡撫朱笈被逮，超拜選右僉都御史代之。與侍郎江東、總兵官張承勛解其圍。憂歸，再起，仍故職。四十年擢總督薊遼副都御史。條上封疆極弊十五事，多從其請。以居庸岔道卻敵功，進兵部右侍郎。 明年五月，古北口守將遣哨卒山塞，朵顏衛(wèi)掠其四人。部長通漢叩關索賞，副總兵胡鎮(zhèn)執(zhí)之，并縛其黨十余人。通漢子懼，擁所執(zhí)哨卒至墻下，請易其父。通漢者，辛愛妻義父也，選欲以牽制辛愛，要其子入質(zhì)，乃遣還父。自是諸子迭為質(zhì)，半歲而代。選馳疏以聞，自詡方略。選及巡撫徐紳等俱受賞。 十月丁卯，辛愛與把都兒等大舉自墻子嶺、磨刀峪潰墻入犯，京師戒嚴。帝大驚，諭閣臣徐階曰：“朕東見火光，此賊去京不遠，其令兵部諭諸軍并力剿逐�！泵魅�，選以寇東遁聞，為將士祈賞。帝疑，以問階。對曰：“寇營尚在平谷，選等往通州矣，謂追殺者，妄也。”帝銜之。寇稍東，大掠三河、順義，圍諸將傅津等于鄭官屯。選遣副將胡鎮(zhèn)偕總兵官孫臏、游擊趙溱擊之。臏、溱戰(zhàn)歿，鎮(zhèn)力戰(zhàn)得脫�？芰魞�(nèi)地八日不退。給事中李瑜遂劾選、紳與副使盧鎰，參將馮詔、胡粲，游擊嚴瞻等，俱逮下詔獄。又二日，寇始北去，京師解嚴。 初，諜者言寇將窺墻子嶺，部檄嚴待之，而三衛(wèi)為寇導者紿選赴潘家口�？芤讶耄�選、紳懼得罪，徑趨都城，屯東直門外，旋還通州。及遣鎮(zhèn)等御，又不勝。內(nèi)侍家薊西者，嘩言通漢父子實召寇。帝入其言，益怒。法司坐選、紳、詔守備不設律斬，鎰等戍。帝諭錦衣朱希孝坐以縱通漢勾賊罪，復下選詔獄。選不承，止承質(zhì)通漢父子事，且言事已上聞。希孝錄其語上，刑部如帝指論選死。即戳于市，梟其首示邊，妻子流二千里。紳論死系獄，詔及鎰等戍邊。帝雖怒選甚，但欲誅其身，法司乃并坐其妻子。隆慶初，始釋還。 贊曰：世宗威柄自操，用重典以繩臣下，而弄權(quán)者借以行其私。于是賜阘冗廢職之徒事敗伏辜，而出力任事之臣亦中危法受戮，邊臣不得自展布，而武備綍矣。陳九疇、翟鵬、孫繼魯、曾銑皆可用之才，或謫或死，不以其罪。銑復套之議甚偉。然權(quán)臣當軸，而敵勢方強，雖頗、牧烏能有為？丁汝夔之戮，于法誠不為過。然戎律之弛，有由來矣，而汝夔獨蒙其咎。王忬、楊選于邊備甚疏，宜不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