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二十二 列傳第一百十

○譚綸徐（甫宰 王化 李佑） 王崇古（子謙 孫之楨 之采 李棠）方逢時 吳兌（孫孟明 孟明子邦輔） 鄭洛 張學(xué)顏 張佳胤 殷正茂（李遷） 凌云翼 譚綸，字子理，宜黃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除南京禮部主事。歷職方郎中，遷臺州知府。綸沉毅知兵。時東南倭患已四年，朝議練鄉(xiāng)兵御賊。參將戚繼光請期三年而后用之。綸亦練千人。立束伍法，自裨將以下節(jié)節(jié)相制。分?jǐn)?shù)既明，進止齊一，未久即成精銳。倭犯柵浦，綸自將擊之，三戰(zhàn)三捷。倭復(fù)由松門、澶湖掠旁六縣，進圍臺州，不克而去。轉(zhuǎn)寇仙居、臨海，綸擒斬殆盡。進海道副使，益募浙東良家子教之，而繼光練兵已及期，綸因收之以為用，客兵罷不復(fù)調(diào)。倭自象山突臺州，綸連破之馬崗、何家<石覽>，又與繼光共破之葛埠、南灣。加右參政，會憂去。以尚書楊博薦起，復(fù)將浙兵，討?zhàn)埰劫\林朝曦。朝曦者，大盜張璉余黨也。璉既滅，朝曦據(jù)巢不下，出攻程鄉(xiāng)。知縣余甫宰嚴(yán)兵待，而遣主簿梁維棟入賊中，諭散其黨。朝曦窮，棄巢走，綸及廣東兵追擒之。尋改官福建，乞終制去。 繼光數(shù)破賊，浙東略定。倭轉(zhuǎn)入福建。自福寧至漳、泉，千里盡賊窟，繼光漸擊定之。師甫旋，其眾復(fù)犯邵武，陷興化。四十二年春，再起綸。道擢右僉都御史，巡撫福建。倭屯崎頭城，都指揮歐陽深搏戰(zhàn)中伏死，倭遂據(jù)平海衛(wèi)，陷政和、壽寧，各扼海道為歸計。綸環(huán)柵斷路，賊不得去，移營渚林。繼光至，綸自將中軍，總兵官劉顯、俞大猷將左、右軍。令繼光以中軍薄賊壘，左右軍繼之，大破賊，復(fù)一府二縣。詔加右副都御史。綸以延、建、汀、邵間殘破甚，請緩征蠲賦。又考舊制，建水砦五，扼�？�，薦繼光為總兵官以鎮(zhèn)守之。倭復(fù)圍仙游，綸、繼光大破賊城下。已而繼光破賊王倉坪、蔡丕嶺，余賊走，廣東境內(nèi)悉定。綸上疏請復(fù)行服，世宗許之。 四十四年冬，起故官，巡撫陜西。未上而大足民作亂，陷七城。詔改綸四川，至已破滅。云南叛酋鳳繼祖遁入會理，綸會師討平之。進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兩廣軍務(wù)兼巡撫廣西。招降嶺崗賊江月照等。 綸練兵事，朝廷倚以辦賊，遇警輒調(diào)，居官無淹歲。迨南寇略平，而邊患方未已。隆慶元年，給事中吳時來請召綸、繼光練兵。詔征綸還部，進左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薊、遼、保定軍務(wù)。綸上疏曰： 薊、昌卒不滿十萬，而老弱居半，分屬諸將，散二千里間。敵聚攻，我分守，眾寡強弱不侔，故言者亟請練兵。然四難不去，兵終不可練。 夫敵之長技在騎，非召募三萬人勤習(xí)車戰(zhàn)，不足以制敵。計三萬人月餉，歲五十四萬，此一難也。燕、趙之士銳氣盡于防邊，非募吳、越習(xí)戰(zhàn)卒萬二千人雜教之，事必?zé)o成。臣與繼光召之可立至，議者以為不可。信任之不專，此二難也。軍事尚嚴(yán)，而燕、趙士素驕，驟見軍法，必大震駭。且去京師近，流言易生，徒令忠智之士掣肘廢功，更釀他患，此三難也。我兵素未當(dāng)敵，戰(zhàn)而勝之，彼不心服。能再破，乃終身創(chuàng)，而忌嫉易生；欲再舉，禍已先至。此四難也。 以今之計，請調(diào)薊鎮(zhèn)、真定、大名、井陘及督撫標(biāo)兵三萬，分為三營，令總兵參游分將之，而授繼光以總理練兵之職。春秋兩防，三營兵各移近邊。至則遏之邊外，入則決死邊內(nèi)。二者不效，臣無所逃罪。又練兵非旦夕可期，今秋防已近，請速調(diào)浙兵三千，以濟緩急。三年后，邊軍既練，遣還。 詔悉如所請，仍令綸、繼光議分立三營事宜。綸因言：“薊鎮(zhèn)練兵逾十年，然竟不效者，任之未專，而行之未實也。今宜責(zé)臣綸、繼光，令得專斷，勿使巡按、巡關(guān)御史參與其間�！弊员�事起，邊臣牽制議論，不能有為，故綸疏言之。而巡撫劉應(yīng)節(jié)果異議，巡按御史劉翾、巡關(guān)御史孫代又劾綸自專。穆宗用張居正言，悉以兵事委綸，而諭應(yīng)節(jié)等無撓。 綸相度邊隘沖緩，道里遠近，分薊鎮(zhèn)為十二路，路置一小將，總立三營：東駐建昌備燕河以東，中駐三屯備馬蘭、松、太，西駐石匣備曹墻、古石。諸將以時訓(xùn)練，互為掎角，節(jié)制詳明。是歲秋，薊、昌無警。異時調(diào)陜西、河間、正定兵防秋，至是悉罷。綸初至，按行塞上，謂將佐曰：“秣馬厲兵，角勝負呼吸者，宜于南；堅壁清野，坐制侵軼者，宜于北。”遂與繼光圖上方略，筑敵臺三千，起居庸至山海，控守要害。綸召入為右都御史兼兵部左侍郎，協(xié)理戎政。會臺工成，益募浙兵九千余守之。邊備大飭，敵不敢入犯。以功進兵部尚書兼右都御史，協(xié)理如故。其冬，予告歸。 神宗即位，起兵部尚書。萬歷初，加太子少保。給事中雒遵劾綸不稱職。綸三疏乞罷，優(yōu)詔留之。五年卒官。贈太子太保，謚襄敏。 綸終始兵事垂三十年，積首功二萬一千五百。嘗戰(zhàn)酣，刃血漬腕，累沃乃脫。與繼光共事齊名，稱“譚、戚”。 徐甫宰，字允平，浙江山陰人。嘉靖中舉順天鄉(xiāng)試，除武平知縣。武平當(dāng)閩、粵交，多盜，甫宰筑城立堡者三。上官以程鄉(xiāng)賊盜藪，調(diào)之往。既平朝曦，超擢潮州兵備僉事，添注剿寇，任一子千戶。已而程鄉(xiāng)溫鑒、梁輝等合上杭賊窺江西。平遠知縣王化遮擊之檀嶺，賊敗奔瑞金，副使李佑三戰(zhàn)皆捷。賊由間道歸程鄉(xiāng)，甫宰討擒之，余黨悉平。賚銀幣。已，補潮州分巡僉事兼理兵備事。東莞水兵徐永太等亂，停俸討賊。甫宰已疾亟，乞歸。未幾卒。 王化，字汝贊，廣西馬平人。父尚學(xué)，職方郎中。化登鄉(xiāng)薦。嘉靖四十年，新置平遠縣，授化知縣。以擊賊檀嶺，有知兵名。田坑賊梁國相既降復(fù)叛，約三圖賊葛鼎榮等分寇江西、福建�；�寄妻子會昌，而身率鄉(xiāng)兵往擊。賊連敗，乃縱反間會昌，言化已歿，化妻計氏慟哭自刎�；�怒，追賊益急，獲國相于石子嶺。遷潮州府同知，仍署縣事。計被旌，官為立祠。化舉卓異，超擢廣東副使。南贛巡撫吳百朋以貪黷劾之，削籍。巡按御史趙淳薦其知兵，乃命以僉事飭惠、潮兵備。久之，考察罷。 李佑，字吉甫，貴州清平衛(wèi)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歷官江西副使，邀賊瑞金有功。尋敗廣東賊吳志高、江西下歷賊賴清規(guī)等，皆賚銀幣。進江西右參政。偕總兵官俞大猷，大破劇賊李亞元。擢僉都御史，巡撫廣東。屢敗�？芰值狼�、山寇張韶南等。隆慶中，被劾罷歸。 王崇古，字學(xué)甫，蒲州人。嘉靖二十年進士。除刑部主事。由郎中歷知安慶、汝寧二府。遷常鎮(zhèn)兵備副使，擊倭夏港，追殲之靖江。從巡撫曹邦輔戰(zhàn)滸墅。已，偕俞大猷追倭出海。累進陜西按察使，河南右布政使。 四十三年，改右僉都御史，巡撫寧夏。崇古喜譚兵，具知諸邊厄塞，身歷行陣，修戰(zhàn)守，納降附，數(shù)出兵搗巢。寇屢殘他鎮(zhèn)，寧夏獨完。隆慶初，加右副都御史。 吉囊子吉能據(jù)河套為西陲諸部長，別部賓兔駐牧大、小松山，南擾河、湟番族，環(huán)四鎮(zhèn)皆寇�？偠疥惼鋵W(xué)無威略，總兵官郭江、黃演等皆敗死，陜西巡撫戴才亦坐免。其冬，進崇古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陜西、延、寧、甘肅軍務(wù)。崇古奏給四鎮(zhèn)旗牌，撫臣得用軍法督戰(zhàn)，又指畫地圖，分授諸大將趙岢、雷龍等。數(shù)有功。著力兔行牧河?xùn)|，龍潛出興武襲破其營，斬獲多，加崇古右都御史。吉能犯邊，為防秋兵所遏，移營白城子。龍等出花馬池、長城關(guān)與戰(zhàn)，大敗之。崇古在陜七年，先后獲首功甚多。 自河套以東宣府、大同邊外，吉囊弟俺答、昆都力駐牧地也。又東薊、昌以北，吉囊、俺答主土蠻居之，皆強盛。俺答又納叛人趙全等，據(jù)古豐州地，招亡命數(shù)萬，屋居佃作，號曰板升。全等尊俺答為帝，為治城郭宮殿；亦自治第，制度如王者，署其門曰開化府。又日夜教俺答為兵。東入薊、昌，西掠忻、代，游騎薄平陽、靈石，至潞安以北。起嘉靖辛丑，擾邊者三十年，邊臣坐失事得罪者甚眾，患視陜西四鎮(zhèn)尤劇。朝廷募獲全者官都指揮使，賞千金，卒不能得。邊將士率賄寇求和，或反為用；諸陷寇自拔歸者，輒殺之以冒功賞；敵情不可得，而軍中動靜敵輒知。四年正月，詔崇古總督宣、大、山西軍務(wù)。崇古禁邊卒闌出，而縱其素通寇者深入為間。又檄勞番、漢陷寇軍民，率眾降及自拔者，悉存撫之。歸者接踵。西番、瓦剌、黃毛諸種一歲中降者逾二千人。 其冬，把漢那吉來降。把漢那吉者，俺答第三子鐵背臺吉子也。幼失父，育于俺答妻一克哈屯。長娶大成比妓不相得。把漢自聘我兒都司女，號三娘子，即俺答外孫女也。俺答見其美，奪之。把漢恚，又聞崇古方納降，是年十月，率妻子十余人來歸。巡撫方逢時以告。崇古念因此制俺答，則趙全等可除也，留之大同，慰藉甚至。偕逢時疏聞于朝曰：“俺答橫行塞外幾五十年，威制諸部，侵?jǐn)_邊圉。今神厭兇德，骨肉離叛，千里來降，宜給宅舍，授官職，豐餼廩服用，以悅其心，嚴(yán)禁出入，以虞其詐。若俺答臨邊索取，則因與為市，責(zé)令縛送板升諸逆，還被掠人口，然后以禮遣歸，策之上也。若遂桀驁稱兵，不可理諭，則明示欲殺，以撓其志。彼望生還，必懼我制其死命。志奪氣沮，不敢大逞，然后徐行吾計，策之中也。若遂棄而不求，則當(dāng)厚加資養(yǎng)，結(jié)以恩信。其部眾繼降者，處之塞下，即令把漢統(tǒng)領(lǐng)，略如漢置屬國居烏桓之制。他日俺答死，子辛愛必有其眾。因加把漢名號，令收集余眾，自為一部。辛愛必忿爭。彼兩族相持，則兩利俱存，若互相仇殺，則按兵稱助。彼無暇侵陵，我遂得休息，又一策也。若循舊例安置海濱，使俺答日南望，侵?jǐn)_不已；又或給配諸將，使之隨營立功，彼素驕貴不受驅(qū)策，駕馭茍乖，必滋怨望，頓生飏去之心，終貽反噬之禍，均為無策。”奏至，朝議紛然。御史饒仁侃、武尚賢、葉夢熊皆言敵情叵測。夢熊至引宋受郭藥師、張彀事為喻。兵部尚書郭乾不能決，大學(xué)士高拱、張居正力主崇古議。詔授把漢指揮使，賜緋衣一襲，而黜夢熊于外，以息異議。 俺答方掠西番，聞變急歸，調(diào)辛愛兵分道入犯，索把漢甚急。辛愛佯發(fā)兵，陰擇便利，以故俺答不得志。一克哈屯思其孫，朝夕哭，俺答患之。巡撫逢時遣百戶鮑崇德入其營，俺答盛氣待之曰：“自吾用兵，而鎮(zhèn)將多死�！背绲略唬骸版�(zhèn)將孰與而孫？今朝廷待而孫甚厚，稱兵是速其死也�！卑炒鹨砂褲h已死，及聞言，心動，使使诇之。崇古令把漢緋袍金帶見使者，俺答喜過望，崇德因說之曰：“趙全等旦至，把漢夕返�！卑炒鸫笙�，屏人語曰：“我不為亂，亂由全等。令吾孫降漢，是天遣之合也。天子幸封我為王，永長北方，諸部孰敢為患。即不幸死，我孫當(dāng)襲封，彼受朝廷厚恩，豈敢負耶？”遂遣使與崇德俱來，又為辛愛求官，并請互市。崇古以聞，帝悉報可。俺答遂縛全等十余人以獻，崇古亦遣使送把漢歸。帝以叛人既得，祭告郊廟，磔全等于市。加崇古太子少保、兵部尚書，總督如故。 把漢既歸，俺答與其妻撫之泣。遣使報謝，誓不犯大同。崇古令要土蠻、昆都力、吉能等皆入貢，俺答報如約，惟土蠻不至。崇古念土蠻勢孤，薊、昌可無患，命將士勿燒荒搗巢，議通貢市，休息邊民。朝議復(fù)嘩。尚書郭乾謂馬市先帝明禁，不宜許。給事中章端甫請敕崇古無邀近功，忽遠慮。崇古上疏曰：“先帝既誅仇鸞，制復(fù)言開市者斬，邊臣何敢故違禁旨，自陷重辟。但敵勢既異昔強，我兵亦非昔怯，不當(dāng)援以為例。夫先帝禁開馬市，未禁北敵之納款。今敵求貢市，不過如遼東、開原、廣寧之規(guī)，商人自以有無貿(mào)易，非請復(fù)開馬市也。俺答父子兄弟橫行四五十年，震驚宸嚴(yán)，流毒畿輔，莫收遏劉功者，緣議論太多，文網(wǎng)牽制，使邊臣無所措手足耳。昨秋，俺答東行，京師戒嚴(yán)，至倡運磚聚灰塞門乘城之計。今納款求貢，又必責(zé)以久要，欲保百年無事，否則治首事之罪。豈惟臣等不能逆料，他時雖俺答亦恐能保其身，不能制諸部于身后也。夫拒敵甚易，執(zhí)先帝禁旨，一言可決。但敵既不得請，懷憤而去，縱以把漢之故，不擾宣、大，而土蠻三衛(wèi)歲窺薊、遼，吉能、賓兔侵?jǐn)_西鄙，息警無時，財務(wù)殫絀，雖智者無以善其后矣。昔也先以克減馬價而稱兵，忠順王以元裔而封哈密，小王子由大同二年三貢，此皆前代封貢故事。夫揆之時勢，既當(dāng)俯從，考之典故，非今創(chuàng)始。堂堂天朝，容荒服之來王，昭圣圖之廣大，以示東西諸部，傳天下萬世，諸臣何疑憚而不為耶？”因條封貢八事以上。 詔下廷議。定國公徐文璧、侍郎張四維以下二十二人以為可許，英國公張溶、尚書張守直以下十七人以為不可許。尚書朱衡等五人言封貢便、互市不便，獨僉都御史李棠極言當(dāng)許狀。郭乾悉上眾議。會帝御經(jīng)筵，閣臣面請外示羈縻，內(nèi)修守備。乃詔封俺答順義王，名所居城曰歸化；昆都力、辛愛等皆授官；封把漢昭勇將軍，指揮使如故。俺答率諸部受詔甚恭，使使貢馬，執(zhí)趙全余黨以獻。帝嘉其誠，賜金幣。又雜采崇古及廷臣議，賜王印，給食用，加撫賞，惟貢使不聽入京。 河套吉能亦如約請命。以事在陜西，下總督王之誥議。之誥欲令吉能一二年不犯，方許封貢。崇古復(fù)上疏曰：“俺答、吉能親為叔侄，首尾相應(yīng)。今收其叔而縱其侄，錮其首而舒其臂，俺答必呼吉能之眾就市河?xùn)|宣、大；商販不能給，而吉能糾俺答擾陜西，四鎮(zhèn)之憂方大矣�！钡廴黄溲�，亦授吉能都督同知。崇古乃廣召商販，聽令貿(mào)易。布帛、菽粟、皮革遠自江淮、湖廣輻輳塞下，因收其稅以充犒賞。其大小部長則官給金繒，歲市馬各有數(shù)。崇古仍歲詣弘賜堡宣諭威德。諸部羅拜，無敢嘩者。自是邊境休息。東起延、永，西抵嘉峪七鎮(zhèn)，數(shù)千里軍民樂業(yè)，不用兵革，歲省費什七。詔進太子太保。 萬歷初，召理戎政。給事中劉鉉劾崇古行賄營遷，詔責(zé)鉉妄言。已，加少保，遷刑部尚書，改兵部。初，俺答諸部嘗越甘肅掠西番。既通款，其從孫切盡臺吉連歲盜番，不得志，求俺答西援。崇古每作書止之，俺答亦報書謝。是年，俺答請與三鎮(zhèn)通事約誓，欲西迎佛。崇古上言：“西行非俺答意，且以迎佛為名，不可沮，宜飭邊鎮(zhèn)嚴(yán)守備，而陰泄其謀于番族以示恩�！庇谑倾C及同官彭應(yīng)時、南京御史陳堂交章論崇古弛防徇敵。崇古疏辯乞休。帝優(yōu)詔報之，令勿以人言介意。給事中尹瑾、御史高維崧再劾之，崇古力請致仕，帝乃允歸。 俺答既死，辛愛、撦力克相繼襲封。十五年，詔以崇古竭忠首事，三封告成，蔭一子世錦衣千戶，有司以禮存問。又二年卒。贈太保，謚襄毅。 崇古身歷七鎮(zhèn)，勛著邊陲。封貢之初，廷議紛呶，有為危言撼帝者。閣臣力持之，乃得成功。順義歸款二十年，崇古乃歿�？偠矫酚阉蓳狁S失宜，西邊始擾，而禍已紓于嘉靖時，宣、大則歸款迄明季不變。 子謙，萬歷五年進士。官工部主事，榷稅杭州。羅木營兵變，脅執(zhí)巡撫吳善言。謙馳諭之乃解。終太仆少卿。孫之楨，以蔭累官太子太保、左都督，掌錦衣衛(wèi)事凡十有七年；之采，萬歷二十六年進士，官兵部右侍郎，陜西三邊總督。 李棠，長沙人。由吏部郎中累遷右副都御史，巡撫南、贛。督僉事諸察討平韶州山賊。終南京吏部右侍郎。仕宦三十年，以介潔稱。天啟初，追謚恭懿。 方逢時，字行之，嘉魚人。嘉靖二十年進士。授宜興知縣，再徙寧津、曲周。擢戶部主事，歷工部郎中，遷寧國知府。廣東、江西盜起，詔于興寧、程鄉(xiāng)、安遠、武平間筑伸威鎮(zhèn)，擢逢時廣東兵備副使，與參將俞大猷鎮(zhèn)之。已而程鄉(xiāng)賊平，移巡惠州。 隆慶初，改宣府口北道，加右參政。旋擢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四年正月，移大同。俺答犯威遠堡，別部千余騎攻靖鹵，伏兵卻之。其冬，俺答孫把漢那吉來降，逢時告總督王崇古曰：“機不可失也。”遣中軍康綸率騎五百往受之。與崇古定計，挾把漢以索叛人趙全等。遣百戶鮑崇德出云石堡語俺答部下五奴柱曰：“欲還把漢則速納款，若以兵來，是趣之死矣�！蔽迮�柱白俺答，邀入營，說以執(zhí)趙全易把漢。俺答心動，遣火力赤致書逢時。而全方從臾用兵，俺答又惑之，令其子辛愛將二萬騎入弘賜堡，兄子永邵卜趨威遠堡，自率眾犯平虜城。逢時曰：“此必趙全謀也�！比珖L投書逢時，言悔禍思漢，欲復(fù)歸中國。逢時以示俺答，俺答大驚，有執(zhí)全意。及戰(zhàn)，又不利，乃引退。辛愛猶未知，奄至大同。逢時使人持把漢箭示之曰：“吾已與而父約，以報汝�！毙翋蹐�(zhí)箭泣曰：“此吾弟鐵背臺吉故物也，我來求把漢，把漢既授官，又有成約，當(dāng)更計之�！蹦饲膊肯聠《忌迫胍�。逢時曉以大義，犒而遣之。辛愛喜，因使求幣，逢時笑曰：“臺吉，豪杰也，若納款，方重加爵賞，何愛此區(qū)區(qū)，損盛名�！毙翋鄞髴M，復(fù)遣啞都善來謝曰：“邊人不知書，蒙太師教，幸甚。俺答使者至故將田世威所，世威亦讓之曰：“爾來求和，兵何為者？”使者還報俺答，召辛愛還。辛愛東行，宣府總兵官趙岢遏之，復(fù)由大同北去。于是巡按御史姚繼可劾逢時輒通寇使，屏人語，導(dǎo)之東行，嫁禍鄰鎮(zhèn)。大學(xué)士高拱曰：“撫臣臨機設(shè)策，何可泄也。但當(dāng)觀后效，不宜先事輒易�！钡廴恢�。俺答乃遣使定約，夜召全等計事，即帳中縛之送大同。逢時受之，崇古亦送把漢歸。逢時以功進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甫拜命，以憂歸。后崇古入理京營，神宗問誰可代者，大學(xué)士張居正以逢時對。 萬歷初，起故官，總督宣、大、山西軍務(wù)。始逢時與崇古共決大計，而貢市之議崇古獨成之。逢時復(fù)代崇古，乃申明約信。兩人首尾共濟，邊境遂安。逢時分巡口北，時親行塞外，自龍門盤道墩以東至靖湖堡山梁一百余里，形勢聯(lián)絡(luò)，嘆曰：“此山天險。若修鑿，北可達獨石，南可援南山，誠陵京一藩籬也�！奔案瓣柡停�道居庸，出關(guān)見邊務(wù)修舉，欲并遂前計。上疏曰：“獨石在宣府北，三面鄰敵，勢極孤懸。懷、永與陵寢止限一山，所系尤重。其地本相屬，而經(jīng)行之路尚在塞外，以故聲援不便。若設(shè)盤道之險，舍迂就徑，自龍門黑峪以達寧遠，經(jīng)行三十里，南山、獨石皆可朝發(fā)夕至，不惟拓地百里，亦可漸資屯牧，于戰(zhàn)守皆利。”遂與巡撫吳兌經(jīng)營修筑，設(shè)兵戍守。累進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督如故，加太子少保。 五年，召理戎政。時議者爭言貢市利害，逢時臨赴闕，上疏曰： 陛下特恩起臣草土中，代崇古任，賴陛下神武，八年以來，九邊生齒日繁，守備日固，田野日辟，商賈日通，邊民始知有生之樂。北部輸誠效貢，莫敢渝約，歲時請求，隨宜與之，得一果餅，輒稽首歡笑。有掠人要賞，如打喇明安兔者，告俺答罰治，即俯首聽命。而異議者或曰“敵使充斥為害”，或曰“日益費耗，彼欲終不可足”，或曰“與寇益狎，隱憂叵測”。此言心則忠矣，事機或未睹也。 夫使者之入，多者八九人，少者二三人，朝至夕去，守貢之使，賞至即歸，何有充斥。財貨之費，有市本，有撫賞，計三鎮(zhèn)歲費二十七萬，較之鄉(xiāng)時戶部客餉七十余萬，太仆馬價十?dāng)?shù)萬，十才二三耳。而民間耕獲之入，市賈之利不與焉。所省甚多，何有耗費。乃若所憂則有之，然非隱也。方庚午以前，三軍暴骨，萬姓流離，城郭丘墟，芻糧耗竭，邊臣首領(lǐng)不保，朝廷為旰食。七八年來，幸無此事矣。若使臣等處置乖方，吝小費而虧大信，使一旦肆行侵掠，則前日之憂立見，何隱之有哉？ 其所不可知者，俺答老矣，誠恐?jǐn)?shù)年之后，此人既死，諸部無所統(tǒng)一，其中狡黠，互相爭構(gòu)，假托異辭，遂行侵?jǐn)_。此則時變之或然，而不可預(yù)料者。在我處之，亦惟罷貢絕市，閉關(guān)固壘以待。仍禁邊將毋得輕舉，使曲常在彼，而直常在我。因機處置，顧后人方略何如耳。夫封疆之事，無定形亦無定機，惟朝廷任用得人，處置適宜，何必拘拘焉貢市非而戰(zhàn)守是哉？臣又聞之，御戎無上策。征戰(zhàn)禍也，和親辱也，賂遺恥心。今曰貢，則非和親矣；曰市，則非賂遺矣；既貢且市，則無征戰(zhàn)矣。臣幸藉威靈，制伏強梗，得免斧鉞之誅。今受命還朝，不復(fù)與聞閫外之事，誠恐議者謂貢市非計，輒有敷陳，國是搖惑。內(nèi)則邊臣畏縮，外則部落攜貳，事機乖迕，后悔無及。臣雖得去，而犬馬之心實有不能一日忘者，謹(jǐn)列上五事。 至京，復(fù)奏上款貢圖。尋代崇古為尚書，署吏部事，加太子太保。以平兩廣功，進少保。累疏致仕歸，御書“盡忠”字賜之。二十四年卒。 逢時才略明練。處置邊事，皆協(xié)機宜。其功名與崇古相亞，稱“方、王”云。 吳兌，字君澤，紹興山陰人。嘉靖三十八年進士。授兵部主事。隆慶三年，由郎中遷湖廣參議。調(diào)河南，遷薊州兵備副使。五年秋，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宣府。兌舉鄉(xiāng)試出高拱門。拱之初罷相也，兌獨送至潞河。及拱再起兼吏部，遂超擢之。釋褐十三年得節(jié)鉞，前此未有也。 時俺答初封貢，而昆都力、辛愛陰持兩端，助其主土蠻為患。兌事智計，操縱馴伏之。嘗偵俺答離營獵，從五騎直趨其營。守者愕，控弦。從騎呵之曰：“太師來犒軍耳！”皆拜跪迎導(dǎo)，且獻酪。兌遍閱廬帳，抵暮還。市者或潛盜所鬻馬，兌使人棓擊之，曰：“后復(fù)盜，即閉關(guān)停市�！敝T部追究所奪馬，并執(zhí)其人以謝。辛愛復(fù)擾邊，俺答曰“宣、大，我市場也�！苯湮饎�。然辛愛猶杰驁，俺答常以己馬代入貢。既得賞賜，抵地不肯受，又遣兵掠車夷。車夷者，不知其所出，自嘉靖中徙至，與史夷雜居，皆宣鎮(zhèn)保塞屬也。辛愛掠之，以其長革固去，其二比妓來駐龍門教場。兌以史、車唇齒，車被掠，史益孤，奏筑堡居之。使使詰責(zé)辛愛，令還革固而勒其比妓遠邊。辛愛誘比妓五蘭且沁、威兀慎，歲盜葛峪堡器甲、牛羊。兌皆付三娘子罰治。三娘子有盛寵于俺答，辛愛嫉妒，數(shù)詛詈之。三娘子入貢，宿兌軍中，訴其事。兌贈以八寶冠、百鳳云衣、紅骨朵云裙，三娘子以此為兌盡力。辛愛、撦力克相繼襲王，皆妻三娘子，三娘子主貢市者三世。昆都力嘗求封王，會病死，其子青把都擁兵至塞，多所要挾。兌諭以禍福，而耀武震之。青把都懼，貢如初，其女東桂嫁朵顏都督長昂，嘗隨父入貢，訴其貧。兌諭其昆弟，每一馬分一繒畀之。后東桂報土蠻別騎掠三岔河?xùn)|，兌得為備，有功。 萬歷二年春，推款貢功，加兌右副都御史。貢市畢，加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五年夏，代方逢時總督宣、大、山西軍務(wù)。俺答西掠瓦剌，聲言迎佛，寄帑于兌，留旗箭為信。尚書王崇古奏上方略，使兌諭俺答繞賀蘭山后行，勿道甘肅；又陰泄其謀于瓦剌。俺答兵遂挫，留青海未歸。而青把都復(fù)附土蠻，其部下時入寇。大學(xué)士張居正令兌趣俺答東還約束之，青把都亦罰治其下，款貢乃益堅。七年秋，以左侍郎召還部，尋加右都御史，仍佐部事。 九年夏，復(fù)以本官總督薊、遼、保定軍務(wù)兼巡撫順天。泰寧速把亥與青把都交通，陰入市宣府，而歲犯遼東以要款。朝廷拒不許，兌修義州城備之。明年春，速把亥來寇，總兵官李成梁擊斬之。其弟炒花、侄老撒卜兒悉遁去。詔進兌兵部尚書仍兼右都御史。尋進太子少保，召拜兵部尚書。御史魏允貞劾兌歷附高拱、張居正，且饋馮保金千兩，封識具存。給事王繼光亦言兌受將吏饋遺，御史林休徵助之攻。帝乃允兌去，后數(shù)年卒。 孫孟明，襲錦衣千戶，佐許顯純理北司刑。天啟初，讞中書汪文言，頗為之左右。顯純怒，誣孟明藏匿亡命。下本司拷訊，削籍歸。崇禎初，起故官，累遷都督同知，掌衛(wèi)事。孟明居官貪，以附東林，頗得時譽。子邦輔襲職，亦理北司刑。崇禎末，給事中姜采、行人司副熊開元以言事同日系詔獄，帝欲置之死，邦輔故緩其獄。帝怒稍解，令嚴(yán)訊主使者。邦輔乃略訊即具獄上，詔予杖百，二人由是獲免。 鄭洛，字禹秀，安肅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除登州推官，征授御史。劾罷嚴(yán)嵩黨鄢懋卿、萬寀、萬虞龍。出為四川參議，遷山西參政。佐總督王崇古款俺答有功。萬歷二年，由浙江左布政使改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移大同，加右副都御史，入為兵部右侍郎。七年，以左侍郎總督宣、大、山西軍務(wù)。昆都力子滿五大令銀定入犯，洛奏停貢市，遣使責(zé)俺答罰贖駝馬牛羊，乃復(fù)許款。三娘子佐俺答主貢市，諸部皆受其約束。及辛愛襲封，年老且病，欲妻三娘子。三娘子不從，率眾西走，辛愛自追之，貢市久不至。洛計三娘子別屬，則辛愛雖王無益，乃使人語之曰：“夫人能歸王，不失恩寵，否則塞上一婦人耳。”三娘子聽命。辛愛更名乞慶哈，貢市惟謹(jǐn)。洛以功加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十四年，乞慶哈死，子撦力克當(dāng)襲。三娘子以年長，自練兵萬人，筑城別居。洛恐貢市無主，復(fù)諭撦力克曰：“夫人三世歸順，汝能與之匹，則王，不然封別有屬也。”撦力克盡逐諸妾，復(fù)妻三娘子。遂以明年嗣封，并奏封三娘子忠順夫人。洛乃上疏請定市馬數(shù)，宣府不得逾三萬，大同萬四千，山西六千，而申飭將吏嚴(yán)備，以防盜竊，且無輕遏其部落馳獵者。帝嘉納之。御史許守恩劾洛。乞歸，不允。自太子少保累加至太子太保，召為戎政尚書。 十八年，洮河用兵，詔兼右都御史，經(jīng)略陜西、延、寧、甘肅及宣、大、山西邊務(wù)。松套賓兔等屢越甘肅侵?jǐn)_河、湟諸番。及俺答迎佛，又建寺于青海，奏賜名仰華，留永邵卜別部把爾戶及丙兔、火落赤守之，俱牧海上。他部往來者，率取道甘肅，甘肅鎮(zhèn)臣以通款弗禁也。丙兔死，其子真相進據(jù)莽剌川，火落赤據(jù)捏工川，益并吞番族。河套都督卜失兔亦遣使邀撦力克，撦力克遺洛書，以赴仰華為名。洛使從塞外行，又諭忠順夫人曰：“彼中撫賞不能多，且王家在東，恐有內(nèi)顧憂也�！睋萘�克遂行。未至，把爾戶部卒闌入西寧。副總兵李奎方醉，單騎馳之。卒持鞚自白，為奎所斫，遂大噪，射奎死�；鹇涑�、真相進圍舊洮州，副總兵李聯(lián)芳敗歿。入臨洮、河州、渭源，總兵官劉承嗣失利，游擊李芳等皆死。當(dāng)是時，撦力克已至仰華，火落赤、真相益挾為重，關(guān)中大震，惟把爾戶不助逆。事聞，詔洛經(jīng)略七鎮(zhèn)，以僉事萬世德、兵部員外郎梁云龍隨軍贊畫，而停撦力克貢市。俄罷總督梅友松，命洛兼領(lǐng)其事。洛以洮河之禍，由縱敵入青海，乃馳至甘肅，令曰：“北部自青海歸巢者，聽假道；自巢入青海者，即勒兵拒之�！蔽磶�，卜失兔至水泉，欲趨青海�？偙�官張臣與相持月余，洛設(shè)伏掩擊之，卜失兔僅以身免。莊禿賴后至，聞之亦退去。 明年，洛與云龍入西寧，控扼青海。撦力克聞之，西徙二百里，還洮河所掠人口，與忠順夫人輸罪請歸�；鹇涑�、真相亦夜去，兩川余黨留莽刺南山。洛慮諸部約結(jié)，先遣使趣撦力克北歸，別遣云龍、世德收番族以弱其勢，而具以狀奏聞。言：“自順義南牧，借途收番，子女牛羊皆有之，生死唯所制。洮河之役，遂為向?qū)�，番戎之勢不分，則心腹之患無已。臣鼓舞勞來，招回諸番八萬余人，皆陛下威德所致�！鼻揖哧愂辗�有六利。是時，撦力克觀望不即歸，洛與相羈縻，先遣總兵官尤繼先擊走莽剌余寇。督撫魏學(xué)曾、葉夢熊等請決戰(zhàn)，夢熊又騰書都下，洛疏持不可。夢熊乃調(diào)苗兵三千為選鋒，詆洛為秦檜、賈似道。會撦力克北歸謝罪，乞復(fù)貢市，洛乃進兵青海，走火落赤、真相，焚仰華，置戍西寧、歸德而還。尚書石星以宣、大事急，請速召洛究款戰(zhàn)之計。洛既至，與總督蕭大亨、巡撫王世揚、邢玠等上疏曰：“撦力克諉罪火落赤、真相，桀驁之狀已斂。且其部落數(shù)千里，部長十余輩。在巢保疆者，宣鎮(zhèn)則青把都兄弟未嘗東窺薊、遼，而兀慎、擺腰五路之在新平，馴服猶故。在西行牧者，不他失未嘗窺莽、捏，而大成比妓則又歸巢獨先。今以一人之罪，概絕諸部，消往日之恩，開將來之隙，臣未見其可。今史二外叛，屢犯邊疆，若令順義王縛獻以著信，然后酌議市賞，在我固未為失策也�！弊h遂定。尋加少保，仍召理戎政。順義王果縛史二來獻，復(fù)款如故。 初，閱邊給事中張棟言，洮河之衄，殞將喪師，洛為其所輕，故東西移帳自便。太仆寺丞徐琰復(fù)詆洛，乞處分以除誤國之罪。棟再疏劾洛欺罔，給事中章尚學(xué)亦請令洛回宣、大。至是撦力克歸，棟又言：“火、真亂首，順義亂階，洛宜除兇雪恥，乃虛詞誘敵，而重利媚之。今火、真依海為窟，出沒如故，洛輒侈然敘文武勞。乞敕所司，毋徇洛請�！甭迥酥x病歸。尚書星言洛無重利啖敵事，且有威望，不宜久棄。逾三年，官軍與番人夾擊把爾戶于西寧，大破之。星復(fù)奏洛收番之功，再詔起用。當(dāng)時以洛有物議，卒不推也。卒，贈太保，謚襄敏。 張學(xué)顏，字子愚，肥鄉(xiāng)人。生九月失母，事繼母以孝聞。親喪廬墓，有白雀來巢。登嘉靖三十二年進士，由曲沃知縣入為工科給事中。遷山西參議，以總督江東劾去官。事白，遷永平兵備副使，再調(diào)薊州。俺答封順義王，察罕土門汗語其下曰：“俺答，奴也，而封王，吾顧弗如�！睊度�衛(wèi)窺遼，欲以求王。而海、建諸部日強，皆建國稱汗。大將王治道、郎得功戰(zhàn)死，遼人大恐。隆慶五年二月，遼撫李秋免，大學(xué)士高拱欲用學(xué)顏，或疑之，拱曰：“張生卓犖倜儻，人未之識也，置諸盤錯，利器當(dāng)見。”侍郎魏學(xué)曾后至，拱迎問曰：“遼撫誰可者？”學(xué)曾思良久，曰：“張學(xué)顏可�！惫跋苍唬骸暗弥�矣�！彼煲云涿�上，進右僉都御史，巡撫遼東。 遼鎮(zhèn)邊長二千余里，城砦一百二十所，三面鄰敵。官軍七萬二千，月給米一石，折銀二錢五分，馬則冬春給料，月折銀一錢八分，即歲稔不足支數(shù)日。自嘉靖戊午大饑，士馬逃故者三分之二。前撫王之誥、魏學(xué)曾相繼綏輯，未復(fù)全盛之半。繼以荒旱，餓莩枕籍。學(xué)顏首請振恤，實軍伍，招流移，治甲仗，市戰(zhàn)馬，信賞罰。黜懦將數(shù)人，創(chuàng)平陽堡以通兩河，移游擊于正安堡以衛(wèi)鎮(zhèn)城，戰(zhàn)守具悉就經(jīng)畫。大將李成梁敢力戰(zhàn)深入，而學(xué)顏則以收保為完策，敵至無所亡失，敵退備如初，公私力完，漸復(fù)其舊。十一月，與成梁破土蠻卓山，進右副都御史。明年春，土蠻謀入寇，聞有備而止。 奸民闌出海上，踞三十六島。閱視侍郎汪道昆議緝捕，學(xué)顏謂緝捕非便。命李成梁按兵海上，示將加誅，別遣使招諭，許免差役。未半載，招還四千四百余口，積患以消。秋，建州都督王杲以索降人不得，入掠撫順，守將賈汝翼詰責(zé)之。杲益憾，約諸部為寇，副總兵趙完責(zé)汝翼啟釁，學(xué)顏奏曰：“汝翼卻杲饋遺，懲其違抗，實伸國威，茍緣此罷斥，是進退邊將皆敵主之矣。臣謂宜諭王杲送還俘掠，否則調(diào)兵剿殺，毋事姑息以蓄禍。”趙完懼，饋金貂，學(xué)顏發(fā)之，詔逮完，而宣諭王杲如學(xué)顏策。諸部聞大兵且出，悉竄匿山谷。杲懼，十二月約海西王臺送俘獲就款，學(xué)顏因而撫之。 遼陽鎮(zhèn)東二百余里舊有孤山堡，巡按御史張鐸增置險山五堡，然與遼鎮(zhèn)聲援不接。都御史王之誥奏設(shè)險山參將，轄六堡一十二城，分守叆陽。又以其地不毛，欲移置寬佃，以時絀不果。萬歷初，李成梁議移孤山堡于張其哈佃，移險山五堡于寬佃、長佃、雙墩、長領(lǐng)散等。皆據(jù)膏腴，扼要害。而邊人苦遠役，出怨言。工甫興，王杲復(fù)犯邊，殺游擊裴承祖。巡按御史亟請罷役，學(xué)顏不可，曰：“如此則示弱也。”即日巡塞上，撫定王兀堂諸部，聽于所在貿(mào)易。卒筑寬佃，斥地二百余里。于是撫順以北，清河以南，皆遵約束。明年冬，發(fā)兵誅王杲，大破之，追奔至紅力寨。張居正第學(xué)顏功在總督楊兆上，加兵部侍郎。 五年夏，土蠻大集諸部犯錦州，要求封王。學(xué)顏奏曰：“敵方憑陵，而與之通，是畏之也。制和者在彼，其和必不可久。且無功與有功同封，犯順與效順同賞，既取輕諸部，亦見笑俺答。臣等謹(jǐn)以正言卻之�！睍�大雨，敵亦引退。其冬，召為戎政侍郎，加右都御史。未受代，而土蠻約泰寧速把亥分犯遼、沈、開原。明年正月破敵劈山，殺其長阿丑臺等五人，學(xué)顏遂還部。逾年，拜戶部尚書。 時張居正當(dāng)國，以學(xué)顏精心計，深倚任之。學(xué)顏撰會計錄以勾稽出納。又奏列清丈條例，厘兩京、山東、陜西勛戚莊田，清溢額、脫漏、詭借諸弊。又通行天下，得官民屯牧湖陂八十余萬頃。民困賠累者，以其賦抵之。自正、嘉虛耗之后，至萬歷十年間，最稱富庶，學(xué)顏有力焉。然是時宮闈用度汰侈，多所征索。學(xué)顏隨事納諫，得停發(fā)太倉銀十萬兩，減云南黃金課一千兩，余多弗能執(zhí)爭。而金花銀歲增二十萬兩，遂為定額。人亦以是少之。 十一年四月，改兵部尚書，時方興內(nèi)操，選內(nèi)豎二千人雜廝養(yǎng)訓(xùn)練，發(fā)太仆寺馬三千給之。學(xué)顏執(zhí)不與馬，又請停內(nèi)操，皆不聽。其年秋，車駕自山陵還，學(xué)顏上疏曰：“皇上恭奉圣母，扶輦前驅(qū)，拜祀陵園，考卜壽域，六軍將士十余萬，部伍齊肅。惟內(nèi)操隨駕軍士，進止自恣。前至涼水河，喧爭無紀(jì)律，奔逸沖突，上動天顏。今車駕已還，猶未解散。謹(jǐn)稽舊制，營軍隨駕郊祀，始受甲于內(nèi)庫，事畢即還。宮中惟長隨內(nèi)侍許佩弓矢。又律：不系宿衛(wèi)軍士，持寸刃入宮殿門者，絞；入皇城門者，戍邊衛(wèi)。祖宗防微弭亂之意甚深且遠。今皇城內(nèi)被甲乘馬持鋒刃，科道不得糾巡，臣部不得檢閱。又招集廝養(yǎng)仆隸，出入禁苑，萬一驟起邪心，朋謀倡亂，嘩于內(nèi)則外臣不敢入，嘩于夜則外兵不及知，嘩于都城白晝則曰天子親兵也，驅(qū)之不肯散，捕之莫敢攖。正德中，西城練兵之事，良可鑒也�！笔枭希�宦豎皆切齒，為蜚語中傷。神宗察知之，詰責(zé)主使者。學(xué)顏得免，然亦不能用也。 考滿，加太子少保。云南岳鳳、罕虔平，進太子太保。時張居正既歿，朝論大異。初，御史劉臺以劾居正得罪，學(xué)顏復(fù)論其贓私。御史馮景隆論李成梁飾功，學(xué)顏亟稱成梁十大捷非妄，景隆坐貶斥。學(xué)顏故為居正所厚，與李成梁共事久，物論皆以學(xué)顏黨于居正、成梁。御史孫繼先、曾乾亨、給事中黃道瞻交章論學(xué)顏。學(xué)顏疏辯求去，又請留道瞻，不聽。明年，順天府通判周弘禴又論學(xué)顏交通太監(jiān)張鯨，神宗皆黜之于外。學(xué)顏八疏乞休，許致仕去。二十六年；卒于家。贈少保。 張佳胤，字肖甫，銅梁人。嘉靖二十九年進士。知滑縣。劇盜高章者，詐為緹騎，直入官署，劫佳胤索帑金。佳胤色不變，偽書券貸金，悉署游徼名，召入立擒賊，由此知名。擢戶部主事，改職方，遷禮部郎中。以風(fēng)霾考察，謫陳州同知。歷遷按察使。 隆慶五年冬，擢右僉都御史，巡撫應(yīng)天十府。安慶兵變，坐勘獄辭不合，調(diào)南京鴻臚卿，就遷光祿。進右副都御史，巡撫保定，道聞喪歸。 萬歷七年，起故官，巡撫陜西。未上，改宣府。時青把都已服，其弟滿五大猶桀驁，所部八賴掠塞外史、車二部，總兵官麻錦擒之。佳胤命錦縛八賴將斬，而身馳赦之，八賴叩頭誓不敢犯邊。后與總督鄭洛計服滿五大。入為兵部右侍郎。 十年春，浙江巡撫吳善言奉詔減月餉。東、西二營兵馬文英、劉廷用等構(gòu)黨大噪，縛毆善言。張居正以佳胤才，令兼右僉都御史代善言。甫入境，而杭民以行保甲故，亦亂。佳胤問告者曰：“亂兵與亂民合乎？”曰：“未也�！奔沿废苍唬骸八衮�(qū)之，尚可離而二也。”既至，民剽益甚。佳胤從數(shù)卒佯問民所苦，下令除之。眾益張，夜掠巨室，火光燭天。佳胤召游擊徐景星諭二營兵，令討亂民自贖。擒百五十人，斬其三之一。乃佯召文英、廷用，予冠帶。而密屬景星捕七人，并文英、廷用斬之。二亂悉定。帝優(yōu)詔褒美。尋以左侍郎還部，錄功，加右都御史。 未幾，拜戎政尚書，尋兼右副都御史，總督薊、遼、保定軍務(wù)。以李成梁擊斬逞加努功，加太子少保。成梁破土蠻沈陽，復(fù)進太子太保。召還理部事。敘勞，予一品誥。御史許守恩劾佳胤營獲本兵，御史徐元復(fù)劾之，遂三疏謝病歸。越二年卒。贈少保。天啟初，謚襄憲。 殷正茂，字養(yǎng)實，歙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由行人選兵科給事中。劾罷南京刑部侍郎沈應(yīng)龍。歷廣西、云南、湖廣兵備副使，遷江西按察使。隆慶初，古田僮韋銀豹、黃朝猛反。銀豹父朝威自弘治中敗官兵于三厄，殺副總兵馬俊、參議馬鉉，正德中嘗陷洛容。嘉靖時，銀豹及朝猛劫殺參政黎民衷，提督侍郎吳桂芳遣典史廖元招降之。遷元主簿以守，而銀豹數(shù)反覆。隆慶三年冬，廷議大征。擢正茂右僉都御史巡撫廣西。正茂與提督李遷調(diào)土、漢兵十四萬，令總兵俞大猷將之。先奪牛河、三厄險，諸軍連克東山鳳凰寨，蹙之潮水。廖元誘僮人斬朝猛，銀豹窮，令其黨陰斬貌類己者以獻。捷聞，進兵部右侍郎，巡撫如故。改古田為永寧州，設(shè)副使參將鎮(zhèn)守。未幾，僉事金柱捕得銀豹，正茂因自劾。詔磔銀豹京師，置正茂不問。 尋代遷提督兩廣軍務(wù)。當(dāng)是時，群盜惠州藍一清、賴元爵，潮州林道乾、林鳳、諸良寶，瓊州李茂，處處屯結(jié)。廣中日告警，倭又?jǐn)?shù)為害。正茂議守巡官畫地分守，而徙瀕海謫戍之民于云南、川、湖，絕倭向?qū)�。乃令總兵官張元勛、參政江一麟等先后殺倭千余，以次盡平諸盜。廣西巡撫郭應(yīng)聘亦奏平懷遠、洛容瑤，語詳元勛及李錫傳。正茂以功累加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倭復(fù)陷銅鼓、雙魚，元勛大破之儒峒；犯電白，正茂剿殺千余人。嶺表略定。 萬歷三年，召為南京戶部尚書，以凌云翼代。明年，改北部。疏請節(jié)用，又諫止采買珠寶。而張居正以正茂所饋鵝罽轉(zhuǎn)奉慈寧太后為坐褥。李幼孜與爭寵，嗾言官詹沂等劾之。遂屢引疾。六年，致仕歸。久之，起南京刑部尚書。居正卒之明年，御史張應(yīng)詔言，正茂以金盤二，植珊瑚其中，高三尺許，賂居正，復(fù)取金珠、翡翠、象牙饋馮保及居正家人游七。正茂疏辨，請告，許之。二十年卒。 正茂在廣時，任法嚴(yán)，道將以下奉行惟謹(jǐn)。然性貪，歲受屬吏金萬計。初征古田，大學(xué)士高拱曰：“吾捐百萬金予正茂，縱干沒者半，然事可立辦�！睍r以拱為善用人。 李遷，字子安，新建人。嘉靖二十年進士。隆慶四年官南京兵部右侍郎，以左侍郎總督兩廣。給事中光懋言兩廣向設(shè)提督，事權(quán)畫一，今兩巡撫相牽掣，不便。乃改遷提督兼巡撫廣東，而特命正茂為廣西巡撫。后遂為定制。以平銀豹功加右都御史。尋討惠、潮山寇，俘斬千二百余級。召為刑部尚書。引疾歸，卒。謚恭介。遷出入中外三十年，不妄取一錢。年近七十，母終，廬墓。 凌云翼，字洋山，太倉州人。嘉靖二十六年進士。授南京工部主事。隆慶中，累官右僉都御史，撫治鄖陽。疏論衛(wèi)所兵消耗之弊，凡六事，多議行。萬歷元年，進右副都御史，巡撫江西。三遷兵部左侍郎兼右僉都御史，提督兩廣軍務(wù)，代殷正茂。時寇盜略盡，惟林鳳遁去。鳳初屯錢澳求撫，正茂不許，遂自彭湖奔東番魍港，為福建總兵官胡守仁所敗。是年冬，犯柘林、靖海、碣石，已，復(fù)犯福建。守仁追擊至淡水洋，沉其舟二十。賊失利，復(fù)入潮州。參政金淛諭降其黨馬志善、李成等，鳳夜遁。明年秋，把總王望高以呂宋番兵討平之。尋進征羅旁。羅旁在德慶州上下江界、東西兩山間，延袤七百里。成化中，韓雍經(jīng)略西山，頗安輯，惟東山瑤阻深箐剽掠，有司歲發(fā)卒戍守。正茂方建議大征，會遷去。云翼乃大集兵，令兩廣總兵張元勛、李錫將之。四閱月，克巢五百六十，俘斬、招降四萬二千八百余人。岑溪六十三山、七山、那留、連城諸處鄰境瑤、僮皆懼。賊首潘積善求撫，云翼奏設(shè)官戍之。論功，加右都御史兼兵部侍郎。賜飛魚服。乃改瀧水縣為羅定州，設(shè)監(jiān)司、參將。積患頓息。六年夏，與巡撫吳文華討平河池、咘咳、北三諸瑤，又捕斬廣東大廟諸山賊。嶺表悉定。召為南京工部尚書，就改兵部，以兵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督漕運，巡撫淮、揚。河臣潘季馴召入，遂兼督河道。加太子少保。召為戎政尚書，以病歸。家居驕縱，給事、御史連章劾之。詔奪官，后卒。 云翼有干濟才。羅旁之役，繼正茂成功。然喜事好殺戮，為當(dāng)時所譏。 贊曰：譚綸、王崇古諸人，受任巖疆，練達兵備，可與余子俊、秦纮先后比跡。考其時，蓋張居正當(dāng)國，究心于軍謀邊瑣。書疏往復(fù)，洞矚機要，委任責(zé)成，使得展布，是以各盡其材，事克有濟。觀于此，而居正之功不可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