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三十一 志第八十四

◎樂六 光宗受禪，崇上壽皇圣帝、壽成皇后暨壽圣皇太后尊號，壽皇樂用《乾安》，壽圣、壽成樂用《坤安》，三殿慶禮，在當(dāng)時侈為盛儀。尋以禮部、太常寺言：“國朝歲饗上帝，太祖肇造王業(yè)，則配冬饗于圜丘；太宗混一區(qū)宇，則春祈谷、夏大雩、秋明堂俱配焉。高宗身濟(jì)大業(yè)，功德茂盛，所宜奉侑，仰繼祖宗，以協(xié)先儒嚴(yán)祖之議，以彰文祖配天之烈�！蹦思厩锷�侑于明堂，奠幣用《宗安》之樂，酌獻(xiàn)用《德安》之樂，并登歌作大呂宮。及加上高宗徽號，奉冊、寶以告，用《顯安》之樂。 紹熙元年，始行中宮冊禮，發(fā)冊于文德殿：皇帝升降御坐用《乾安》之樂，持節(jié)展禮官出入殿門用《正安》之樂。受冊于穆清殿：皇后出就褥位用《坤安》，至位用《承安》，受冊寶，用《成安》，受內(nèi)外命婦賀就坐，用《和安》，內(nèi)命婦進(jìn)行賀禮，用《惠安》，外命婦進(jìn)行賀禮用《咸安》，皇后降坐用《徽安》，歸閣用《泰安》冊、寶入殿門用《宜安》。宋初立后，自景祐始行冊命之禮。元祐納后，典章彌盛，而六禮發(fā)制書日，樂備不作，惟皇后入宣德門，朝臣班迎，鳴鐘鼓而已。崇寧中，乃陳宮架，用女工，皇后升降行止，并以樂為節(jié)。至紹興復(fù)制樂，以重祎翟，詔執(zhí)色勿用女工，令太常止于門外設(shè)樂。隆興冊禮時，則國樂未舉，淳熙始遵用之，而紹熙敷賁舊典，于此特加詳備。紹興樂奏仲呂宮，仲呂為陰；紹熙樂奏太簇宮，太簇為陽：用樂同而揆律異焉。 明年郊祀，太常耿秉奏：“致敬鬼神，以禮樂為本，樂欲其備，音欲其和。今所用雷鼓之屬，正所以祀天致神，而皮革虛緩，聲不能振應(yīng)；登歌、大樂樂器及樂舞工人冠服，有積歲久而損弊者，宜葺新之。太常在籍樂工，不給于役，召募百姓，罕能習(xí)熟。郊祀事重，其樂工親扈乘輿，和樂雅奏，期以接天地、享祖宗，請優(yōu)其日廩，以籍田司錢給之，樂藝稍精，仍加賞勸。其緣托權(quán)要、送名充數(shù)者，嚴(yán)戢絕之。”又言：“大禮前期，皇帝朝饗太廟，別廟內(nèi)安穆、安恭皇后二室，前此系大臣分詣行事。今既親詣室稞，其酌獻(xiàn)、升殿所奏樂曲，恐不相協(xié)，宜命有司更制�！苯詮闹�。 寧宗即位，孝宗升祔，祧僖祖，立別廟，禮官言：“僖祖既仿唐興圣立為別廟，遇袷則即廟以饗，孟冬袷饗日，合先詣僖祖廟室行禮。其樂舞欲依每歲別廟五饗設(shè)樂禮例，于僖祖添設(shè)登歌樂。如僖廟行禮，就廟殿依次作登歌樂，其宮架樂則于太廟殿上通作�！痹t從之。 既而臣僚言：“皇帝因重明圣節(jié)，詣壽康宮上壽舉樂，仰體圣主事親盡孝之志，俯遂臣子尊君親上之忱，此國家典禮之大者也。檢照典故，天申節(jié)賜御筵，在上壽次日。今乃于前一日賜文武百僚宴，重明上壽，用樂攸始，而臣下聽樂乃在君父之先，義有未安�！彼烀�改用次日。凡奉上冊寶于慈福、壽康宮者，再備樂行禮，一用乾道舊制。尋御文德殿制冊皇后，有司請設(shè)宮架之樂，依儀施行。慶元六年瑞慶節(jié)，金使至，以執(zhí)光宗、慈懿皇后喪，詔就驛賜御筵，并不作樂。 嘉定二年，明堂大饗，禮部尚書章穎奏：“太常工籍闕少，率差借執(zhí)役。當(dāng)親行薦饗，或容不根游手出入殿庭，非所以肅儀衛(wèi)、嚴(yán)禁防也。乞申紹興、開禧已行禁令，不許用市井替名，顯示懲戒，庶俾駿奔之人小大嚴(yán)潔，以稱精禋。”臣僚又奏：“郊祀登歌列于壇上，簉于上龕，蓋在天地祖宗之側(cè)也。宮架列于午階下，則百神所同聽也。夫樂音莫尚于和，今絲、竹、管、弦類有闕斷，拊搏、佾舞，賤工、窶人往往垢玩猱雜，宜申嚴(yán)以肅祀事�！苯杂崞湔�。至十四年，詔：“山東、河北連城慕義，殊俗郊順，奉玉寶來獻(xiàn)，其文曰‘皇帝恭膺天命之寶’，實(shí)惟我祖宗之舊。”乃明年元日，上御大慶殿受寶，用鼓吹導(dǎo)引，備陳宮架大樂，奏詩三章：一曰《恭膺天命》，二曰《舊疆來歸》，三曰《永清四�！�，并奏以太簇宮。 理宗享國四十余年，凡禮樂之事，式遵舊章，未嘗有所改作。先是，孝宗廟用《大倫》之樂，光宗廟用《大和》之樂；至是，寧宗祔廟，用《大安》之樂。紹定三年，行中宮冊禮，并用紹熙元年之典。及奉上壽明仁福慈�；侍�后冊寶，始新制樂曲行事。當(dāng)時中興六七十載之間，士多嘆樂典之久墜，類欲蒐講古制，以補(bǔ)遺軼。于是，姜夔乃進(jìn)《大樂議》于朝。夔言： 紹興大樂，多用大晟所造，有編鐘、镈鐘、景鐘，有特磬、玉磬、編磬，三鐘三磬未必相應(yīng)。塤有大小，簫、篪、笛有長短，笙、竽之簧有厚薄，未必能合度，琴、瑟弦有緩急燥濕，軫有旋復(fù)，柱有進(jìn)退，未必能合調(diào)�？偙娨舳�言之，金欲應(yīng)石，石欲應(yīng)絲，絲欲應(yīng)竹，竹欲應(yīng)匏，匏欲應(yīng)土，而四金之音又欲應(yīng)黃鐘，不知其果應(yīng)否。樂曲知以七律為一調(diào)，而未知度曲之義；知以一律配一字，而未知永言之旨。黃鐘奏而聲或林鐘，林鐘奏而聲或太簇。七音之協(xié)四聲，各有自然之理。今以平、入配重濁，以上、去配輕清，奏之多不諧協(xié)。 八音之中，琴、瑟尤難。琴必每調(diào)而改弦，瑟必每調(diào)而退柱，上下相生，其理至妙，知之者鮮。又琴、瑟聲微，常見蔽于鐘、磬、鼓、簫之聲；匏、竹、土聲長，而金石常不能以相待，往往考擊失宜，消息未盡。至于歌詩，則一句而鐘四擊，一字而竽一吹，未協(xié)古人槁木貫珠之意。況樂工茍焉占籍，擊鐘磬者不知聲，吹匏竹者不知穴，操琴瑟者不知弦。同奏則動手不均，迭奏則發(fā)聲不屬。比年人事不和，天時多忒，由大樂未有以格神人、召和氣也。 宮為君、為父，商為臣、為子，宮商和則君臣父子和。徵為火，羽為水，南方火之位，北方水之宅，常使水聲衰、火聲盛，則可助南而抑北。宮為夫，徵為婦，商雖父宮，實(shí)徵之子，常以婦助夫、子助母，而后聲成文。徵盛則宮唱而有和，商盛則徵有子而生生不窮，休祥不召而自至，災(zāi)害不祓而自消。圣主方將講禮郊見，愿詔求知音之士，考正太常之器，取所用樂曲，條理五音，隱括四聲，而使協(xié)和。然后品擇樂工，其上者教以金、石、絲、竹、匏、土、歌詩之事，其次者教以戛、擊、干、羽、四金之事，其下不可教者汰之。雖古樂未易遽復(fù)，而追還祖宗盛典，實(shí)在茲舉。 其議雅俗樂高下不一，宜正權(quán)衡度量： 自尺律之法亡于漢、魏，而十五等尺雜出于隋、唐正律之外，有所謂倍四之器，銀字、中管之號。今大樂外有所謂下宮調(diào)，下宮調(diào)又有中管倍五者。有曰羌笛、孤笛，曰雙韻、十四弦以意裁聲，不合正律，繁數(shù)悲哀，棄其本根，失之太清；有曰夏笛、鷓鴣，曰胡盧琴、渤海琴，沉滯抑郁。腔調(diào)含糊，失之太濁。故聞其聲者，性情蕩于內(nèi)，手足亂于外，《禮》所謂“慢易以犯節(jié)，流湎以忘本，廣則容奸，狹則思欲”者也。家自為權(quán)衡，鄉(xiāng)自為尺度，乃至于此。謂宜在上明示以好惡。凡作樂制器者，一以太常所用及文思所頒為準(zhǔn)。其他私為高下多寡者悉禁之，則斯民“順帝之則”，而風(fēng)俗可正。 其議古樂止用十二宮： 周六樂奏六律、歌六呂，惟十二宮也�！巴醮笫常�三侑。”注云：“朔日、月半。”隨月用律，亦十二宮也。十二管各備五聲，合六十聲；五聲成一調(diào)，故十二調(diào)。古人于十二宮又特重黃鐘一宮而已。齊景公作《徵招》、《角招》之樂，師涓、師曠有清商、清角、清徵之操。漢、魏以來，燕樂或用之，雅樂未聞有以商、角、徵、羽為調(diào)者，惟迎氣有五引而已，《隋書》云“梁、陳雅樂，并用宮聲”是也。若鄭譯之八十四調(diào)，出于蘇祗婆之琵琶。大食、小食、般涉者，胡語；《伊州》、《石州》、《甘州》、《婆羅門》者，胡曲；《綠腰》、《誕黃龍》、《新水調(diào)》者，華聲而用胡樂之節(jié)奏。惟《瀛府》、《獻(xiàn)仙音》謂之法曲，即唐之法部也。凡有催袞者，皆胡曲耳，法曲無是也。且其名八十四調(diào)者，其實(shí)則有黃鐘、太簇、夾鐘、仲呂、林鐘、夷則、無射七律之宮、商、羽而已，于其中又闕太簇之商、羽焉。國朝大樂諸曲，多襲唐舊。竊謂以十二宮為雅樂，周制可舉；以八十四調(diào)為宴樂，胡部不可雜。郊廟用樂，咸當(dāng)以宮為曲，其間皇帝升降、盥洗之類，用黃鐘者，群臣以太簇易之，此周人王用《王夏》、公用《驁夏》之義也。 其議登歌當(dāng)與奏樂相合： 《周官》歌奏，取陰陽相合之義。歌者，登歌、徹歌是也；奏者，金奏、下管是也。奏六律主乎陽，歌六呂主乎陰，聲不同而德相合也，自唐以來始失之。故趙慎言云：祭祀有下奏太簇、上歌黃鐘，俱是陽律，既違禮經(jīng)，抑乖會合�！苯裉�常樂曲，奏夾鐘者奏陰歌陽，其合宜歌無射，乃或歌大呂；奏函鐘者奏陰歌陽，其合宜歌蕤賓，乃或歌應(yīng)鐘；奏黃鐘者奏陽歌陰，其合宜歌大呂，乃雜歌夷則、夾鐘、仲呂、無射矣。茍欲合天人之和，此所當(dāng)改。 其議祀享惟登歌、徹豆當(dāng)歌詩： 古之樂，或奏以金，或吹以管，或吹以笙，不必皆歌詩。周有《九夏》，鐘師以鐘鼓奏之，此所謂奏以金也。大祭祀登歌既畢，下管《象》、《武》。管者，簫、篪、笛之屬�！断蟆�、《武》皆詩而吹其聲，此所謂吹以管者也。周六笙詩，自《南陔》皆有聲而無其詩，笙師掌之以供祀饗，此所謂吹以笙者也。周升歌《清廟》，徹而歌《雍》詩，一大祀惟兩歌詩。漢初，此制未改，迎神曰《嘉至》，皇帝入曰《永至》：皆有聲無詩。至?xí)x始失古制，既登歌有詩，夕牲有詩，饗神有詩，迎神、送神又有詩。隋、唐至今，詩歌愈富，樂無虛作。謂宜仿周制，除登歌、徹歌外，繁文當(dāng)刪，以合于古。 其議作鼓吹曲以歌祖宗功德： 古者，祖宗有功德，必有詩歌，《七月》之陳王業(yè)是也。歌于軍中，周之愷樂、愷歌是也。漢有短簫鐃歌之曲凡二十二篇，軍中謂之騎吹，其曲曰《戰(zhàn)城南》、《圣人出》之類是也。魏因其聲，制為《克官渡》等曲十有二篇；晉亦制為《征遼東》等曲二十篇；唐柳宗元亦嘗作為鐃歌十有二篇，述高祖、太宗功烈。我朝太祖、太宗平僣偽，一區(qū)宇；真宗一戎衣而卻契丹；仁宗海涵春育，德如堯、舜；高宗再造大功，上儷祖宗。愿詔文學(xué)之臣，追述功業(yè)之盛，作為歌詩，使知樂者協(xié)以音律，領(lǐng)之太常，以播于天下。 夔乃自作《圣宋鐃歌曲》：宋受命曰《上帝命》，平上黨曰《河之表》，定維揚(yáng)曰《淮海濁》，取湖南曰《沅之上》，得荊州曰《皇威暢》，取蜀曰《蜀山邃》，取廣南曰《時雨霈》，下江南曰《望鐘山》，吳越獻(xiàn)國曰《大哉仁》，漳、泉獻(xiàn)土曰《謳歌歸》，克河?xùn)|曰《伐功繼》，征澶淵曰《帝臨墉》，美仁治曰《維四葉》，歌中興曰《炎精復(fù)》，凡十有四篇，上于尚書省。書奏，詔付太常。然夔言為樂必定黃鐘，迄無成說。其議今之樂極為詳明，而終謂古樂難復(fù)，則于樂律之原有未及講。 其后，朱熹深悼先王制作之湮泯，與其友武夷蔡元定相與講明，反覆參訂，以究其歸極。熹在慶元經(jīng)筵，嘗草奏曰：“自秦滅學(xué)，禮樂先壞，而樂之為教，絕無師授。律尺短長，聲音清濁，學(xué)士大夫莫知其說，而不知其為闕也。望明詔許臣招致學(xué)徒，聚禮樂諸書，編輯別為一書，以補(bǔ)六藝之闕。”后修禮書，定為《鐘律》、《樂制》等篇，垂憲言以貽后人。 蓋宋之樂議，因時迭出，其樂律高下不齊，俱有原委。建隆初用王樸樂，藝祖一聽，嫌其太高，近于哀思，詔和峴考西京表尺，令下一律，比舊樂始和暢。至景祐、皇祐間，訪樂、議樂之詔屢頒，于是命李照改定雅樂，比樸下三律。照以縱黍累尺，雖律應(yīng)古樂，而所造鐘磬，才中太簇，樂與器自相矛盾。阮逸、胡瑗復(fù)定議，止下一律，以尺生律，而黃鐘律短，所奏樂聲復(fù)高。元豐中，以楊杰條樂之疵，召范鎮(zhèn)、劉幾參定。幾、杰所奏，下舊樂三律，范鎮(zhèn)以為聲雜鄭、衛(wèi)，且律有四厘六毫之差，太簇為黃鐘，宮商易位，欲求真黍以正尺律，造樂來獻(xiàn)，復(fù)下李照一律。至元祐廷奏，而詔獎之。初，鎮(zhèn)以房庶所得《漢書》，其言黍律異于他本，以大府尺為黃帝時尺，司馬光力辨其不然。鎮(zhèn)以周鬴、漢斛為據(jù)，光謂鬴本《考工》所記，斛本劉歆所作，非經(jīng)不足法。鎮(zhèn)以所收開元中笛及方響合于仲呂，校太常樂下五律，教坊樂下三律。光謂此特開元之仲呂，未必合于后夔，力止鎮(zhèn)勿奏所為樂。光與鎮(zhèn)平生大節(jié)不謀而同，惟鐘律之論往返爭議，凡三十余年，終不能以相一。 是時，濂、洛、關(guān)輔諸儒繼起，遠(yuǎn)溯圣傳，義理精究。周惇頤之言樂，有曰：“古者圣王制禮法、修教化，三綱正，九疇敘，百姓大和，萬物咸若，乃作樂以宣八風(fēng)之氣。樂聲淡而不傷，和而不淫。淡則欲心平，和則躁心釋。德盛治至，道配天地，古之極也。后世禮法不修，刑政苛紊，代變新聲，導(dǎo)欲增悲，故有輕生敗倫不可禁者矣。樂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長怨。不復(fù)古禮，不變今樂，而欲至治者，遠(yuǎn)哉！” 程頤有曰：“律者，自然之?dāng)?shù)。先王之樂，必須律以考其聲。尺度權(quán)衡之正，皆起于律。律管定尺，以天地之氣為準(zhǔn)，非秬黍之比也。律取黃鐘，黃鐘之聲亦不難定，有知音者，參上下聲考之，自得其正�！� 張載有曰：“聲音之道與天地通，蠶吐絲而商弦絕，木氣盛則金氣衰，乃此理自相應(yīng)。今人求古樂太深，始以古樂為不可知，律呂有可求之理，惟德性深厚者能知之�！贝巳�臣之學(xué)，可謂窮本知變，達(dá)樂之要者矣。 熹與元定蓋深講于其學(xué)者，而研覃真積，述為成書。元定先究律呂本原，分其篇目，又從而證辨之。 其黃鐘篇曰： 天地之?dāng)?shù)始于一，終于十：其一、三、五、七、九為陽，九者，陽之成也；其二、四、六、八、十為陰，十者，陰之成也。黃鐘者，陽聲之始，陽氣之動也，故其數(shù)九。分寸之?dāng)?shù)，具于聲氣之先，不可得而見。及斷竹為管，吹之而聲和，候之而氣應(yīng)，而后數(shù)始形焉。均其長，得九寸；審其圍，得九分；積其實(shí)，得八百一十分。長九寸，圍九分，積八百一十分，是為律本，度量權(quán)衡于是而受法，十一律由是損益焉。（其《證辨》曰：古者考聲候氣，皆以聲之清濁、氣之先后求黃鐘也。夫律長則聲濁而氣先至，律短則聲清而氣后至，極長極短則不成聲而氣不應(yīng)。今欲求聲氣之中，而莫適為準(zhǔn)，莫若且多截竹以擬黃鐘之管，或極其短，或極其長，長短之內(nèi)，每差一分而為一管，皆即以其長權(quán)為九寸，而度圍徑如黃鐘之法焉。更迭以吹，則中聲可得；淺深以列，則中氣可驗(yàn)。茍聲和氣應(yīng)，則黃鐘之為黃鐘者信矣。黃鐘信，則十一律與度量權(quán)衡者得矣。后世不知出此，而惟尺之求。晉氏而下，多求之金石；梁、隋以來，又參之秬黍；至王樸專恃累黍，金石亦不復(fù)考。夫金石真?zhèn)喂屉y盡信，而秬黍長短小大不同，尤不可恃。古人謂‘子谷秬黍，中者實(shí)其籥’，是先得黃鐘而后度之以黍，以見周徑之度，以生度量權(quán)衡之?dāng)?shù)而已，非律生于黍也。百世之下，欲求百世之前之律者，亦求之聲氣之元而毋必之于秬黍，斯得之矣�！保� 《黃鐘生十一律篇》曰： 子、寅、辰、午、申、戌六陽辰皆下生，丑、卯、巳、未、酉、亥六陰辰皆上生。陽數(shù)以倍者，三分本律而損其一也；陰數(shù)以四者，三分本律而增其一也。六陽辰當(dāng)位，自得六陰位以居其沖。其林鐘、南呂、應(yīng)鐘三呂在陰，無所增損；其大呂、夾鐘、仲呂三呂在陽，則用倍數(shù)，方與十二月之氣相應(yīng)，蓋陰陽自然之理也。（其《證辨》曰：“按《呂氏》、《淮南子》，上下相生，與司馬氏《律書》、《漢前志》不同，雖大呂、夾鐘、仲呂用倍數(shù)則一，然《呂氏》、《淮南》不過以數(shù)之多寡為生之上下，律呂陰陽錯亂而無倫，非其本法也�！保� 《十二律篇》曰： 按十二律之實(shí)，約以寸法，則黃鐘、林鐘、太簇得全寸；約以分法，則南呂、姑洗得全分；約以厘法，則應(yīng)鐘、蕤賓得全厘；約以毫法，則大呂、夷則得全毫；約以絲法，則夾鐘、無射得全絲。約至仲呂之實(shí)十三萬一千七十二，以三分之，不盡二算，其數(shù)不行，此律之所以止于十二也。（其《證辨》曰：“黃鐘為十二律之首，他律無大于黃鐘，故其正聲不為他律役。至于大呂之變宮、夾鐘之羽、仲呂之徵、蕤賓之變征、夷則之角、無射之商，自用變律半聲，非復(fù)黃鐘矣。此其所以最尊而為君之象，然亦非人所能為，乃數(shù)之自然，他律雖欲役之而不可得也。此一節(jié)最為律呂旋宮用聲之綱領(lǐng)也�！保� 《變律篇》曰： 十二律各自為宮，以生五聲二變。其黃鐘、林鐘、太簇、南呂、姑洗、應(yīng)鐘六律，則能具足。至蕤賓、大呂、夷則、夾鐘、無射、仲呂六律，則取黃鐘、林鐘、太簇、南呂、姑洗、應(yīng)鐘六律之聲，少下，不和，故有變律。律之當(dāng)變者有六：黃鐘、林鐘、太簇、南呂、姑洗、應(yīng)鐘。變律者，其聲近正律而少高于正律，然后洪纖、高下不相奪倫。變律非正律，故不為宮。（其《證辨》曰：“十二律循環(huán)相生，而世俗不知三分損益之?dāng)?shù)，往而不返。仲呂再生黃鐘，止得八寸七分有奇，不成黃鐘正聲。京房覺其如此，故仲呂再生，別名執(zhí)始，轉(zhuǎn)生四十八律。不知變律之?dāng)?shù)止于六者，出于自然，不可復(fù)加。雖強(qiáng)加之，亦無所用也。房之所傳出于焦氏，焦氏卦氣之學(xué)，亦去四而為六十，故其推律必求合此數(shù)。不知數(shù)之自然，在律不可增，于卦不可減也。何承天、劉焯譏房之病，乃欲增林鐘已下十一律之分，使至仲呂反生黃鐘，還得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之?dāng)?shù)，則是惟黃鐘一律成律，他十一律皆不應(yīng)三分損益之?dāng)?shù)，其失又甚于房。） 《律生五聲篇》曰： 宮聲八十一，商聲七十二，角聲六十四，徵聲五十四，羽聲四十八。按黃鐘之?dāng)?shù)九九八十一，是為五聲之原，三分損一以下生徵，徵三分益一以上生商，商三分損一以下生羽，羽三分益一以上生角。至角聲之?dāng)?shù)六十四，以三分之，不盡一算，數(shù)不可行，此聲之?dāng)?shù)所以止于五也。（其《證辨》曰：“《通典》曰：‘黃鐘為均，用五聲之法以下十一辰，辰各有五聲，其為宮商之法亦如之。辰各有五聲，合為六十聲，是十二律之正聲也�！�夫黃鐘一均之?dāng)?shù)，而十一律于此取法焉。以十二律之宮長短不同，而其臣、民、事、物、尊卑，莫不有序而不相亂，良以是耳。沈括不知此理，乃以為五十四在黃鐘為徵、在夾鐘為角、在仲呂為商者，其亦誤矣。俗樂之有清聲，略知此意。但不知仲呂反生黃鐘，黃鐘又自林鐘再生太簇，皆為變律，已非黃鐘、太簇之清聲耳。胡瑗于四清聲皆小其圍徑，則黃鐘、太簇二聲雖合，而大呂、夾鐘二聲又非本律之半。且自夷則至應(yīng)鐘四律，皆以次而小其徑圍以就之，遂使十二律、五聲皆有不得其正者。李照、范鎮(zhèn)止用十二律，則又未知此理。蓋樂之和者，在于三分損益；樂之辨者，在于上下相生。若李照、范鎮(zhèn)之法，其合于三分損益者則和矣，自夷則已降，其臣、民、事、物，豈能尊卑有辨而不相凌犯乎？晉荀勖之笛，梁武帝之通，皆不知而作者也�！保� 《變聲篇》曰： 變宮聲四十二，變徵聲五十六。五聲宮與商、商與角、徵與羽相去各一律，至角與徵、羽與宮相去乃二律。相去一律則音節(jié)和，相去二律則音節(jié)遠(yuǎn)。故角、徽之間，近徵收一聲，比徵少下，故謂之變徵；羽、宮之間，近宮收一聲，少高于宮，故謂之變宮。角聲之實(shí)六十有四，以三分之，不盡一算，既不可行，當(dāng)有以通之。聲之變者二，故置一而兩，三之得九，以九因角聲之實(shí)六十有四，得五百七十六。三分損益，再生變徵、變宮二聲，以九歸之，以從五聲之?dāng)?shù)，存其余數(shù)，以為強(qiáng)弱。至變徵之?dāng)?shù)五百一十二，以三分之，又不盡二算，其數(shù)又不行，此變聲所以止于二也。變宮、變徵，宮不成宮，徵不成徵，《淮南子》謂之“和謬”，所以濟(jì)五聲之不及也。變聲非正聲，故不為調(diào)。（其《證辨》曰：“宮、羽之間有變宮，角、徵之間有變徵，此亦出于自然，《左氏》所謂‘七音’，《漢前志》所謂“七始”是也。然五聲者，正聲，故以起調(diào)、畢曲，為諸聲之綱。至二變聲，則不比于正音，但可濟(jì)其所不及而已。然有五聲而無二變，亦不可以成樂也�！保� 《八十四聲篇》曰： 黃鐘不為他律役，所用七聲皆正律，無空、積、忽、微。自林鐘而下，則有半聲：大呂、太簇一半聲，夾鐘、姑洗二半聲，蕤賓、林鐘四半聲，夷則、南呂五半聲，無射、應(yīng)鐘為六半聲。中呂為十二律之窮，三半聲也。自蕤賓而下則有變律：蕤賓一變律，大呂二變律，夷則三變律，夾鐘四變律，無射五變律，中呂六變律也。皆有空、積、忽、微，不得其正，故黃鐘獨(dú)為聲氣之元。雖十二律八十四聲皆黃鐘所生，然黃鐘一均，所謂純粹中之純粹者也。八十四聲：正律六十三，變律二十一。六十三者，九七之?dāng)?shù)也；二十一者，三七之?dāng)?shù)也。 《六十調(diào)篇》曰： 十二律旋相為宮，各有七聲，合八十四聲。宮聲十二，商聲十二，角聲十二，徵聲十二，羽聲十二，凡六十聲，為六十調(diào)，其變宮十二，在羽聲之后、宮聲之前；變徵十二，在角聲之后、徵聲之前：宮徵皆不成，凡二十四聲，不可為調(diào)。黃鐘宮至夾鐘羽，并用黃鐘起調(diào)、黃鐘畢曲；大呂宮至姑洗羽，并用大呂起調(diào)、大呂畢曲；太簇宮至仲呂，并用太簇起調(diào)、太簇畢曲；夾鐘宮至蕤賓羽，并用夾鐘起調(diào)、夾鐘畢曲；姑洗宮至林鐘羽，并用姑洗起調(diào)、姑洗畢曲；仲呂宮至夷則羽，并用仲呂起調(diào)、仲呂畢曲；蕤賓宮至南呂羽，并用蕤賓起調(diào)、蕤賓畢曲；林鐘宮至無射羽，并用林鐘起調(diào)、林鐘畢曲；夷則宮至應(yīng)鐘羽，并用夷則起調(diào)、夷則畢曲；南呂宮至黃鐘羽，并用南呂起調(diào)、南呂畢曲；無射宮至大呂羽，并用無射起調(diào)、無射畢曲；應(yīng)鐘宮至太簇羽，并用應(yīng)鐘起調(diào)、應(yīng)鐘畢曲，是為六十調(diào)。六十調(diào)即十二律也，十二律即一黃鐘也。黃鐘生十二律，十二律生五聲二變。五聲各有紀(jì)綱，以成六十調(diào)，六十調(diào)皆黃鐘損益之變也。宮、商、角三十六調(diào)，老陽也；其徵、羽二十四調(diào)，老陰也。調(diào)成而陰陽備也。 或曰：“日辰之?dāng)?shù)由天五、地六錯綜而生，律呂之?dāng)?shù)由黃鐘九寸損益而生，二者不同。至數(shù)之成，則日有六甲、辰有五子為六十日；律呂有六律、五聲為六十調(diào)，若合符節(jié)，何也？”曰：“即所謂調(diào)成而陰陽備也�！狈蚶肀赜袑Υ�，數(shù)之自然也。以天五、地六合陰與陽言之，則六甲、五子究于六十，其三十六為陽，二十四為陰。以黃鐘九寸紀(jì)陽不紀(jì)陰言之，則六律、五聲究于六十，亦三十六為陽，二十四為陰。蓋一陽之中，又自有陰陽也。非知天地之化育者，不能與于此。（其《證辨》曰：“《禮運(yùn)》：‘五聲、六律、十二管還相為宮�！�孔氏疏曰：‘黃鐘為第一宮，至中呂為第十二宮，各有五聲，凡六十聲�！�聲者，所以起調(diào)、畢曲，為諸聲之綱領(lǐng)，正《禮運(yùn)》所謂‘還相為宮’也。《周禮·大司樂》，祭祀不用商，惟宮、角、徵、羽四聲。古人變宮、變徵不為調(diào)，《左氏傳》曰：‘中聲以降，五降之后，不容彈矣。’以二變聲之不可為調(diào)也。后世以變宮、變徵參而為八十四調(diào)，其亦不考矣�！保� 《候氣篇》曰： 以十二律分配節(jié)氣，按歷而俟之。其氣之升，分、毫、絲、忽，隨節(jié)各異。夫陽生于《復(fù)》，陰生于《姤》，如環(huán)無端。今律呂之?dāng)?shù)，三分損益，終不復(fù)始，何也？曰：“陽之升始于子，午雖陰生，而陽之升于上者未已，至亥而后窮上反下；陰之升始于午，子雖陽生，而陰升于上亦未已，至巳而后窮上反下。律于陰則不書，故終不復(fù)始也。是以升，陽之?dāng)?shù)，自子至巳差強(qiáng)，在律為尤強(qiáng)，在呂為差弱；自午至亥漸弱，在律為尤弱，在呂為差強(qiáng)。分?jǐn)?shù)多寡，雖若不齊，然而絲分毫別，各有條理，此氣之所以飛灰，聲之所以中律也�！� 或曰：“《易》以道陰陽，而律不書陰，何也？”曰：“《易》盡天下之變，善惡無不備，律致中和之用，止于至善者也，以聲言之，大而至于雷霆，細(xì)而至于蠛蠓，無非聲也�！兑住穭t無不備也，律則寫其所謂黃鐘一聲而已。雖有十二律六十調(diào)，然實(shí)一黃鐘也。是理也，在聲為中聲，在氣為中氣，在人則喜怒哀樂未發(fā)與發(fā)而中節(jié)，此圣人所以一天人、贊化育之道也�！保ㄆ洹蹲C辨》曰：“律者，陽氣之動，陽聲之始，必聲和氣應(yīng)，然后可以見天地之心。今不此之務(wù)，乃區(qū)區(qū)于秬黍之縱橫、古錢之大小，其亦難矣。然非精于歷數(shù)，則氣節(jié)亦未易正�！保� 至于審度量、謹(jǐn)權(quán)衡，會粹古今，辨析尤詳，皆所以參伍而定黃鐘為中聲之符驗(yàn)也。朱熹深好其書，謂國家行且平定，中原必將審音協(xié)律，以諧神人。受詔典領(lǐng)之臣，宜得此書奏之，以備東都郊廟之樂。 熹定《鐘律》、《詩樂》、《樂制》、《樂舞》等篇，匯分于所修禮書中，皆聚古樂之根源，簡約可觀。而《鐘律》分前后篇，其前篇為條凡七：一曰十二律陰陽、辰位相生次第之圖，二曰十二律寸、分、厘、毫、絲、忽之?dāng)?shù)，三曰五聲五行之象、清濁高下之次，四曰五聲相生、損益、先后之次，五曰變宮、變徽二變相生之法，六曰十二律正變、倍半之法，七曰旋宮八十四聲、六十調(diào)之圖。其后篇為條凡六：一曰明五聲之義，二曰明十二律之義，三曰律寸舊法，四曰律寸新法，五曰黃鐘分寸數(shù)法，六曰黃鐘生十一律數(shù)。大率采元定所著，更互演繹，尤為明邃。其《樂制》匯于王朝禮，其《樂舞》匯于祭禮，上下千載，旁搜遠(yuǎn)紹，昭示前圣禮樂之非迂，而將期古樂之復(fù)見于今，熹蓋深致意焉。其《詩樂篇》別系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