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百七十一 列傳第一百三十

○白時中 徐處仁 馮澥 王倫 宇文虛中 湯思退 白時中，字蒙亨，壽春人。登進士第，累官為吏部侍郎。坐事，降秩知鄆州，已而復(fù)召用。政和六年，拜尚書右丞、中書門下侍郎。宣和六年，除特進、太宰兼門下，封崇國公，進慶國。 始，時中嘗為春官，詔令編類天下所奏祥瑞，其有非文字所能盡者，圖繪以進。時中進《政和瑞應(yīng)記》及《贊》。及為太宰，表賀翔鶴、霞光等事。圜丘禮成，上言休氣充應(yīng)，前所未有，乞宣付秘書省。時燕山日告危急，而時中恬不為慮。金人入攻，京城修守備，時中謂宇文粹中曰：“萬事須是涉歷，非公嘗目擊守城之事，吾輩豈知首尾邪？” 欽宗即位，召大臣決策守京師，問誰可將者。李綱言：“朝廷高爵厚祿蓄養(yǎng)大臣，蓋將用之有事之日。時中輩雖書生，然撫將士以抗敵鋒，乃其職也。”時中勃然曰：“李綱莫能將兵出戰(zhàn)乎？”綱曰：“陛下儻使臣，當以死報�！庇谑且跃V為右丞，充守御使。時中尋罷為觀文殿學(xué)士、中太一宮使。御中劾時中孱懦不才，詔落職。未幾，卒。 徐處仁，字擇之，應(yīng)天府谷熟縣人。中進士甲科，為永州東安縣令。蠻人叛，處仁入峒，開示恩信，蠻感泣，誓不復(fù)反。知濟州金鄉(xiāng)縣。以薦者召見，徽宗問京東歲事，處仁以旱蝗對。問：“邑有盜賊乎？”曰：“有之。”上謂處仁不欺，除宗正寺丞、太常博士。 時初置算學(xué)，議所祖，或以孔子贊《易》知數(shù)。處仁言：“仲尼之道無所不備，非專門比。黃帝迎日推策，數(shù)之始也，祖黃帝為宜�！边�監(jiān)察御史，遷殿中、右正言、給事中。攝開封府，裁決如流，囚系�？�。進戶部尚書，繼拜中大夫、尚書右丞。丁母憂，免喪，以資政殿學(xué)士知青州，徙知永興軍。 童貫使陜西，欲平物價，處仁議不合，曰：“此令一傳，則商賈弗行，而積藏者弗出，名為平價，適以增之�！鞭D(zhuǎn)運使阿貫意，劾其格德音，倡異論，侵辱使者。詔處仁赴闕。尋改知河陽，落職知蘄州。久之，以顯謨閣直學(xué)士知潁昌府。民有得罪宮掖者，雖赦不原，處仁為奏上。童貫乘是擠之，奪職，提舉鴻慶宮。復(fù)延康殿學(xué)士、知汝州，再奉鴻慶祠、知徐州，召為醴泉觀使。 徽宗訪以天下事，處仁對曰：“天下大勢在兵與民，今水旱之余，賦役繁重，公私凋弊，兵民皆困，不及今謀之，后將有不勝圖者�！鄙显唬骸胺乔洳宦劥搜�。”明日，除侍讀。進讀罷，理前語，處仁言：“昔周以冢宰制國用，于歲之杪，宜會朝廷一歲財用之數(shù)，量入為出，節(jié)浮費，罷橫斂，百姓既足，軍儲必豐�！鄙戏Q善詔置裕民局討論振兵裕民之法。蔡京不悅，言者謂：“今設(shè)局曰‘裕民’，豈平日為不裕民哉？”乃罷局，出處仁知揚州。未幾，以疾奉祠歸南都。 方臘為亂，處仁亟見留守薛昂，為畫守戰(zhàn)之策。因語昂曰：“睢陽蔽遮江、淮，乃國家受命之地，脫有非常，吾助君死守�！闭Z聞于朝，起為應(yīng)天尹。河北盜起，徙大名尹。前尹王革慘而怯，盜無輕重悉抵死，小有警，輒閉城以兵自衛(wèi)。處仁至，即大開城門，徹牙內(nèi)甲兵，人情遂安。 徽宗賜手詔曰：“金人雖約和，然狼子野心，易扇以變，有當行事以聞�！碧幦噬稀秱溥呌�戎》十策。進觀文殿學(xué)士，召為寶箓宮使，特升大學(xué)士。舊制，大觀文非宰相不除，前二府得除，自處仁始。 欽宗即位，金人犯京師，處仁儲糧列備，合銳兵萬人勤王；奏乞下詔親征，以張國威。奏至，朝廷適下親征詔書，以李綱為行營使。即移書綱，言備御方略。金人請和而歸，處仁奏宜伏兵浚、滑，擊其半濟，必可成功。召為中書侍郎。入見，欽宗問割三鎮(zhèn)，處仁言：“國不競亦陵，且定武陛下之潛藩，不當棄。”與吳敏議合。敏薦處仁可相，拜太宰兼門下侍郎。 童貫部勝捷軍衛(wèi)徽宗東巡，貫既貶，軍士有惡言�；兆趯⑦�，都人洶懼，或請為備。處仁曰：“陛下仁孝，思奉晨昏，屬車西還，天下大慶，宜郊迎稱賀。軍士妄言，臣請身任之。”乃以處仁為扈駕禮儀使，統(tǒng)禁旅從出郊，迄二圣還宮，部伍肅然。 初，處仁為右丞，言：“六曹長貳，皆異時執(zhí)政之選，而部中事一無所可否，悉稟命朝廷。夫人才力不容頓異，豈有前不能決一職而后可共政者乎？乞詔自今尚書、侍郎不得輒以事諉上，有條以條決之，有例以例決之，無條例者酌情裁決；不能決，乃申尚書省�！睍�處仁以憂去，不果行，及當國，卒奏行之。 聶山為戶部尚書兼開封尹，庫有美珠，山密語寧德宮宦者，用特旨取之。處仁奏：“陛下鑒近患，事必由三省。今以珠為道君太上皇后壽，誠細故，且美事；然此端一開，則前日應(yīng)奉之徒復(fù)縱，臣為陛下惜之�！蹦说种鞑乩糇铩� 處仁言論，初與吳敏、李綱合，尋亦有異議。嘗與敏爭事，擲筆中敏面，鼻額為黑。唐恪、耿南仲、聶山欲排去二人而代之位，諷言者論之，與敏俱罷，處仁以觀文殿大學(xué)士為中太一宮使。尋知東平府，提舉崇福宮。高宗即位，起為大名尹、北道都總管，卒于郡。 處仁在宣和間，數(shù)請寬民力以弭盜賊。尹大名，以剛廉稱。及為首相，無大建明，方進言以金人出境，社稷再安，皆由圣德儉勤，致有天人之助。仲師道請合諸道兵屯河陽諸州，為防秋計，處仁謂金人豈能復(fù)來，不宜先自擾以示弱。南都受圍時，處仁在圍城中，都人指為奸細，殺其長子庚。幼子度，吏部侍郎。 馮澥字長源，普州安岳人。父山，熙寧末，為秘書丞、通判梓州，鄧綰薦為臺官，不就，退居二十年，范祖禹薦于朝，官終祠部郎中。澥登進士第，歷官入朝，以言事再謫。 靖康元年，澥為左諫議大夫。金人圍太原，朝廷命李綱宣撫兩河，澥奏罷之。金人要割三鎮(zhèn)，高宗自康邸出使，除澥知樞密院事，充副使，不果行，尋除尚書左丞。金人犯闕，詔宗室郡王為報謝使，澥與曹輔以樞密為副，留金營三日歸，詔暫權(quán)門下侍郎。欽宗詣金營，澥扈從。張邦昌僣位，與澥有舊，取之歸，以澥康邸舊臣，命為奉迎使，為總領(lǐng)迎駕儀物使。建炎初，除資政殿學(xué)士、知潼川府。言者論澥嘗污偽命，奪職，已而復(fù)官。紹興三年，以資政殿學(xué)士致仕，卒。 澥為文師蘇軾，論西事與蔡京忤�？と藦埻�堅以言事斥象州死，妻子流離，澥力振其家，及入諫省，奏官其一子。然議論主熙、豐、紹圣，而排鄒浩、李綱、楊時，君子少之。 王倫，字正道，莘縣人，文正公旦弟勖玄孫也。家貧無行，為任俠，往來京、洛間，數(shù)犯法，幸免。汴京失守，欽宗御宣德門，都人喧呼不已，倫乘勢徑造御前曰：“臣能彈壓之�！睔J宗解所佩夏國寶劍以賜，倫曰：“臣未有官，豈能彈壓？”道自薦其才。欽宗取片紙書曰：“王倫可除兵部侍郎。”倫下樓，挾惡少數(shù)人，傳旨撫定，都人乃息。宰相何以倫小人無功，除命太峻，奏補修職郎，斥不用。 建炎元年，選能專對者使金，問兩宮起居，遷朝奉郎，假刑部侍郎。充大金通問使，閣門舍人朱弁副之，見金左副元帥宗維議事，金留不遣。 有商人陳忠，密告?zhèn)惗�帝在黃龍府，倫遂與弁及洪皓以金遺忠往黃龍府潛通意，由是兩宮始知高宗已即位矣。久之，粘罕使烏陵思謀即驛見倫，語及契丹時事。倫曰：“海上之盟，兩國約為兄弟，萬世無變。云中之役，我實饋師，贊成厥功。上國之臣，嘗欲稱兵南來，先大圣惠顧盟好，不許。厥后舉兵以禍吾國，果先大圣意乎？況亙古自分南北，主上恭勤，英俊并用，期必復(fù)古。盍思久遠之謀，歸我二帝、太母，復(fù)我土疆，使南北赤子無致涂炭，亦足以慰先大圣之靈，幸執(zhí)事者贊之�！彼贾\沉思曰：“君言是也，歸當盡達之�！币讯�粘罕至，曰：“比上國遣使來，問其意指，多不能對。思謀傳侍郎語欲議和，決非江南情實，特侍郎自為此言耳�！眰愒唬骸笆故掠兄�，不然來何為哉？人定者勝天，天定亦能勝人，惟元帥察之�！闭澈辈淮�。是后，宇文虛中、魏行可、洪皓、崔縱、張邵相繼入使，皆拘之。 紹興二年，粘罕忽自至館中與倫議和，縱之歸報。是秋，倫至臨安，入對，言金人情偽甚悉，帝優(yōu)獎之。除右文殿修撰，主管萬壽觀，官其二弟一侄。時方用兵討劉豫，和議中格。三年，韓肖胄使金還，金遣李永壽、王詡繼至。二人驕倨，以倫充伴使，倫與道云中舊故，驕倨少損，遂拜詔。訖事，倫復(fù)請祠。劉光世求倫參議軍事，辭。宰相趙鼎請召倫赴都堂稟議，倫陳進取之策，不合，復(fù)請祠。 七年春，徽宗及寧德后訃至，復(fù)以倫為徽猷閣待制，假直學(xué)士，充迎奉梓宮使，以朝請郎高公繪副之。入辭，帝使倫謂金左副元帥昌曰：“河南地，上國既不有，與其付劉豫，曷若見歸？”倫奉詔以行，因附進太后、欽宗黃金各二百兩，仍以金帛賜宇文虛中、朱弁、孫傅、張叔夜家屬之在金國者。 倫至睢陽，劉豫館之，疑有他謀，移文取國書。倫報曰：“國書須見金主面納，若所銜命，則祈請梓宮也�！痹ダ呷〔灰�。會迓者至，渡河見撻懶于涿州，具言豫邀索國書無狀，且謂：“豫忍背本朝，他日安保其不背大國�！� 是年冬，豫廢。倫及高公繪還，左副元帥昌送倫等曰：“好報江南，自今道涂無壅，和議可以平達�！眰惾雽Γ�言金人許還梓宮及太后，又許歸河南地，且言廢豫之謀由己發(fā)之。帝大喜，賜予特異。 初，倫既見昌，昌遣使偕倫入燕見金主亶，首謝廢豫，次致使指。金主始密與群臣定議許和，遂遣倫還，且命太原少尹烏陵思謀、太常少卿石慶來議事。至行在，倫往來館中計事。八年秋，以端明殿學(xué)士再使金國，知閣門事藍公佐為之副，申問諱日，期還梓宮。倫辭，引至都堂授使指二十余事。既至金國，金主亶為設(shè)宴三日，遣簽書宣徽院事蕭哲、左司郎中張通古為江南詔諭使，偕倫來。 朝論以金使肆嫚，抗論甚喧，多歸罪倫。十一月，倫至行在，引疾請祠，不許，趣赴內(nèi)殿奏事。時哲等驕倨，受書之禮未定。御史中丞勾龍如淵詣都堂與秦檜議，召倫責(zé)曰：“公為使通兩國好，凡事當于彼中反覆論定，安有同使至而后議者？”倫泣曰：“倫涉萬死一生，往來虎口者數(shù)四，今日中丞乃責(zé)倫如此�！睓u等共解之曰：“中丞無他，亦欲激公了此事耳�！眰愒唬骸按藙t不敢不勉。”倫見通古，以一二策動之。通古恐，遂議以檜見金使于其館，受書以歸。金許歸梓宮、太母及河南地。 九年春，賜倫同進士出身、端明殿學(xué)士、簽書樞密院事，充迎梓宮、奉還兩宮、交割地界使，既又以倫為東京留守兼開封尹。倫至東京，見金右副元帥兀術(shù)，交割地界，兀術(shù)還燕。五月，倫自汴京赴金國議事。初，兀術(shù)還，密言于金主曰：“河南地本撻懶、宗磐主謀割之與宋，二人必陰結(jié)彼國。今使已至汴，勿令逾境�！眰愑性浦泄世綦`兀術(shù)者潛告?zhèn)悾瑐惣辞步榫哐杂诔�，乞為備。兀術(shù)遂命中山府拘倫，殺宗磐及撻懶。 十月，倫始見金主于御子林，致使指。金主悉無所答，令其翰林待制耶律紹文為宣勘官，問倫：“知撻懶罪否？”倫對：“不知。”又問：“無一言及歲幣，反來割地，汝但知有元帥，豈知有上國邪？”倫曰：“比蕭哲以國書來，許歸梓宮、太母及河南地，天下皆知上國尋海上之盟，與民休息，使人奉命通好兩國耳。”既就館，金主復(fù)遣紹文諭倫曰：“卿留云中已無還期，及貸之還，曾無以報，反間貳我君臣耶？”乃遣藍公佐先歸，論歲貢、正朔、誓表、冊命等事，拘倫以俟報；已而遷之河間，遂不復(fù)遣。 十年，金渝盟，兀術(shù)等復(fù)取河南。倫居河間六載，至十四年，金欲以倫為平灤三路都轉(zhuǎn)運使，倫曰：“奉命而來，非降也。”金益脅以威，遣使來趣，倫拒益力。金杖其使，俾縊殺之。倫厚賂使少緩，遂冠帶南向，再拜慟哭曰：“先臣文正公以直道輔相兩朝，天下所知。臣今將命被留，欲污以偽職，臣敢愛一死以辱命！”遂就死，年六十一。于是河間地震，雨雹三日不止，人皆哀之。詔贈通議大夫，賜其家金千兩、帛千匹。子述與從兄遵間入金境，至河間，得倫骨以歸，官給葬事。后謚愍節(jié)。 宇文虛中，字叔通，成都華陽人。登大觀三年進士第，歷官州縣，入為起居舍人、國史編修官、同知貢舉，遷中書舍人。 宣和間，承平日久，兵將驕惰，蔡攸、童貫貪功開邊，將興燕云之役，引女直夾攻契丹，以虛中為參議官。虛中以廟謨失策，主帥非人，將有納侮自焚之禍，上書言：“用兵之策，必先計強弱，策虛實，知彼知己，當圖萬全。今邊圉無應(yīng)敵之具，府庫無數(shù)月之儲，安危存亡，系茲一舉，豈可輕議？且中國與契丹講和，今逾百年，自遭女真侵削以來，向慕本朝，一切恭順。今舍恭順之契丹，不羈縻封殖，為我蕃籬，而遠逾海外，引強悍之女真以為鄰域。女真藉百勝之勢，虛喝驕矜，不可以禮義服，不可以言說誘，持卞莊兩斗之計，引兵逾境。以百年怠惰之兵，當新銳難抗之敵；以寡謀安逸之將，角逐于血肉之林。臣恐中國之禍未有寧息之期也�！蓖蹴氪笈�，降集英殿修撰，督戰(zhàn)益急。虛中建十一策，上二十議，皆不報。 斡離不、粘罕分道入侵，童貫聞之，憂懣不知所為，即與虛中及范訥等謀，以赴闕稟議為遁歸之計，以九月至汴京。是日，報粘罕迫太原，帝顧虛中曰：“王黼不用卿言，今金人兩路并進，事勢若此，奈何？”虛中奏：“今日宜先降詔罪己，更革弊端，俾人心悅，天意回，則備御之事，將帥可以任之�！奔疵�虛中草詔，略曰：“言路壅蔽，面諛日聞，恩幸持權(quán)，貪饕得志，上天震怒而朕不悟，百姓怨懟而朕不知�！庇盅猿鰧m人、罷應(yīng)奉等事。帝覽詔曰：“今日不吝改過，可便施行。”虛中再拜泣下。 時守御難其人，欲召熙河帥姚古與秦鳳帥種師道，令以本路兵會鄭、洛，外援河陽，內(nèi)衛(wèi)京城。帝顧謂虛中曰：“卿與姚古、師道如兄弟，宜以一使名護其軍�！彼煲蕴撝袨橘Y政殿大學(xué)士、軍前宣諭使。虛中檄趣姚古、師道兵馬，令直赴汴京應(yīng)援。金騎至城下，放兵掠至鄭州，為馬忠所敗，遂收斂為一。西路稍通，師道、姚古及其他西兵并得達汴京。虛中亦馳歸，收合散卒，得東南兵二萬余人。以便宜起致仕官李邈，令統(tǒng)領(lǐng)于汴河上從門外駐兵。 會姚平仲劫金營失利，西兵俱潰，金人復(fù)引兵逼城下，虛中縋而入。欽宗欲遣人奉使，辨劫營非朝廷意，乃姚平仲擅興兵，大臣皆不肯行。虛中承命即往都亭驛，見金使王汭，因持書復(fù)議和。渡濠橋，道逢甲騎如水，云梯、鵝洞蔽地，冒鋒刃而進。既至敵營，露坐風(fēng)埃，自巳至申，金人注矢露刃，周匝圍繞，久乃得見康王于軍中。次日，侍王至金幕，見二太子者語不遜，禮節(jié)倨傲。抵暮，遣人隨虛中入城，要越王、李邦彥、吳敏、李綱、曹晟及金銀、騾馬之類，又欲御筆書定三鎮(zhèn)界至，方退軍。 令虛中再往，必請康王歸。虛中再出，明日，從康王還，除簽書樞密院事。自是又三往，金人固要三鎮(zhèn)，虛中泣下不言，金帥變色，虛中曰：“太宗殿在太原，上皇祖陵在保州，詎忍割棄�！敝T酋曰：“樞密不稍空，我亦不稍空�！比缰袊�人稱“脫空”，遂解兵北去。言者劾以議和之罪，罷知青州，尋落職奉祠。建炎元年，竄韶州。 二年，詔求使絕域者，虛中應(yīng)詔，復(fù)資政殿大學(xué)士，為祈請使，楊可輔副之。尋又以劉誨為通問使，王貺為副。明年春，金人并遣歸，虛中曰：“奉命北來祈請二帝，二帝未還，虛中不可歸�！庇谑仟毩�。虛中有才藝，金人加以官爵，即受之，與韓昉輩俱掌詞命。明年，洪皓至上京，見而甚鄙之。累官翰林學(xué)士、知制誥兼太常卿，封河內(nèi)郡開國公，書金太祖《睿德神功碑》，進階金紫光祿大夫，金人號為“國師”。然因是而知東北之士皆憤恨陷北，遂密以信義結(jié)約，金人不覺也。 金人每欲南侵，虛中以費財勞人，遠征江南荒僻，得之不足以富國。王倫歸，言：“虛中奉使日久，守節(jié)不屈。”遂詔福州存恤其家，仍命其子師瑗添差本路轉(zhuǎn)運判官。檜慮虛中沮和議，悉遣其家往金國以牽制之。金皇統(tǒng)四年，轉(zhuǎn)承旨，加特進，遷禮部尚書，承旨如故。 虛中恃才輕肆，好譏訕，凡見女真人，輒以“礦鹵”目之，貴人達官，往往積不平。虛中嘗撰宮殿榜署，本皆嘉美之名，惡之者摘其字以為謗訕，由是媒蘗成其罪，遂告虛中謀反。鞫治無狀，乃羅織虛中家圖書為反具。虛中曰：“死自吾分。至于圖籍，南來士大夫家家有之，高士談圖書尤多于我家，豈亦反邪？”有司承順風(fēng)旨，并殺士談。虛中與老幼百口同日受焚死，天為之晝晦。淳熙間，贈開府儀同三司，謚肅愍，賜廟仁勇，且為置后，是為紹節(jié)，官至簽書樞密院事。開禧初，加贈少保，賜姓趙氏。有文集行于世。 湯思退，字進之，處州人。紹興十五年，以右從政郎授建州政和縣令，試博學(xué)宏詞科，除秘書省正字。自是登郎曹，貳中秘，秉史筆。 二十五年，由禮部侍郎除端明殿學(xué)士、簽書樞密院事，未幾參大政。先是，秦檜當國，惡直丑正，必不異和議，不摘己過，始久于用。時思退名位日進，檜病篤，招參知政事董德元及思退至臥內(nèi)，屬以后事，各贈黃金千兩。德元慮其以我為自外，不敢辭，思退慮其以我期其死，不敢受。高宗聞之，以思退不受金，非檜黨，信用之。二十六年，除知樞密院事。明年，拜尚書右仆射；又二年，進左仆射。明年，侍御史陳俊卿論其“挾巧詐之心，濟傾邪之術(shù)，觀其所為，多效秦檜，蓋思退致身，皆檜父子恩也�！彼炝T，以觀文殿大學(xué)士奉祠。 隆興元年，符離師潰，召思退復(fù)相。諫議大夫王大寶上章論之，不報。金帥紇石烈志寧遺書三省、樞密院，索海、泗、唐、鄧四郡。思退欲與和，遣淮西安撫司干辦公事盧仲賢加樞密院計議、編修官，持報書以往。既行，上戒勿許四郡。仲賢至宿州，仆散忠義懼之以威，仲賢皇恐，言歸當稟命，遂以忠義為三省、樞密院書來。上猶欲止割海、泗，思退遽奏以吏部侍郎王之望為通問使，知閣門事龍大淵副之，將割棄四州。張浚在揚州聞之，遣其子?xùn)蛉胱嘀儋t辱國無狀。上怒，會侍御周操論仲賢不應(yīng)擅許四郡，下大理究問，召浚赴行在。十二月，拜思退左仆射，浚右仆射。 二年，浚以金未可與和，請上幸建康，圖進兵。上手批王之望等并一行禮物并回，詔荊、襄、川、陜嚴邊備，竄仲賢郴州。思退恐，奏請以宗社大計，奏稟上皇而后從事。上批示三省曰：“金無禮如此，卿猶欲言和。今日敵勢，非秦檜時比，卿議論秦檜不若�！彼纪舜篑�，陰謀去浚，遂令之望、大淵驛疏兵少糧乏，樓櫓、器械未備，人言委四萬眾以守泗州，非計。上頗惑之，乃命浚行邊，還兵罷招納�？Ａζ蛄T政，許之。上命思退作書，許金四郡。 既而金專事殺戮，上意中悔，思退復(fù)密令孫造諭敵以重兵脅和。上聞有敵兵，命建康都統(tǒng)王彥等御之，仍命思退督江、淮軍，辭不行。仆散忠義自清河口渡淮，言者極論思退急和撤備之罪，遂罷相，尋責(zé)居永州。于是太學(xué)生張觀等七十二人上書，論思退、王之望、尹穡等奸邪誤國，招致敵人，請斬之。思退憂悸死。 思退始終與張浚不合，浚以雪恥復(fù)仇為志，思退每借保境息民為口實，更勝迭負，思退之計迄行，然終以不免。敵既得海、泗、唐、鄧，又索商、秦，皆思退力也。 論曰：以白時中之孱佞，徐處仁之奸細，馮澥之邪枉，湯思退之巧詐，而排楊時，誤李綱，異張浚，其識趣可見矣，雖有小善，何足算哉。王倫雖以無行應(yīng)使，往來虎口，屢被拘留，及金人脅之以官，竟不受，見迫而死，悲夫！較之虛中即受其命，為之定官制、草赦文、享富貴者，大有間矣。卒以輕肆譏諷，覆其家族，真不知義命者哉。雖云冤死，亦自取焉。律以豫讓之言，益可愧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