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五十一 列傳第二百一十

◎忠義六 ○趙良淳（徐道�。� 姜才 馬塈 密佑 張世杰 陸秀夫 徐應(yīng)鑣 陳文龍 鄧得遇 張玨 趙良淳，字景程，居饒之余干，太宗子恭憲王之后，丞相汝愚曾孫也。累世以學行名，號賢宗子。良淳少學于其鄉(xiāng)先生饒魯，知立身大節(jié)。及仕，所至以干治稱，而未嘗干人薦舉。初以蔭為泰寧主簿，三遷至淮西運轄，浮湛冗官二十余年。馬光祖、李伯玉、范丁孫交薦辟之，卒不振拔�？寂e及格，改知分寧縣。分寧，江西劇邑，俗尚嘩訐，良淳治之，不用刑戮，不任吏胥，取民之敦孝者，身親尊禮之，至甚杰驁者，乃繩以法，俗為少革。秩滿，特差權(quán)江西安撫司機宜文字，詔除諸司審計院，督餉江西，升大理司直。 咸淳末，廷臣議眾建宗室于內(nèi)郡，以為屏翰，遂除良淳知安吉州。先是，知州李庚遁，百事隳廢。良淳至，日與僚吏論所以守御之備，悉舉行之。時歲饑，民相聚為盜，所在蜂起�；蛘堃员鴵糁�，良淳曰：“民豈樂為盜哉？時艱歲旱，故相率剽掠茍活耳。”命僚屬以義諭之，眾皆投兵散歸，其不歸者眾縛以獻。有掠人貨財詣其主謝過而還之者。良淳勸富人出粟振之，嘗語人曰：“使太守身可以濟民，亦所不惜也。”其言懇懇，足以動人，人皆倒囷以應(yīng)之。朝議尋以徐道隆為浙西提刑，以輔良淳，加良淳直秘閣。 文天祥去平江，潰兵四出剽掠，良淳捕斬數(shù)人，梟首市中，兵稍戢。已而范文虎遣使持書招降，良淳焚書斬其使。大兵迫獨松關(guān)，有旨趣道隆入衛(wèi)。道隆既去，大兵至，軍其東西門。良淳率眾城守，夜就茇舍陴上，不歸。 先是，朝廷遣將吳國定援宜興，宜興已危，不敢往，乃如安吉見良淳，愿留以為輔。良淳見國定慷慨大言，意其可用也，請于朝，留戍安吉。已而國定開南門納外兵，兵入城呼曰：“眾散，元帥不殺汝�！庇谑潜娞柶�散去。良淳命車歸府，兵士止之曰：“事至此，侍郎當為自全計�！绷即具橙ブ�。命家人出避，乃閉閣自經(jīng)。有兵士解救之，復(fù)蘇，眾羅拜泣曰：“侍郎何自苦？逃之猶可求生�！绷即具吃唬骸拔邑M逃生者邪？”眾猶環(huán)守不去，良淳大呼曰：“爾輩欲為亂邪？”眾涕泣出，復(fù)投繯而死。 徐道隆字伯謙，婺州武義人。父煥，知南雄。道隆以任入官，累官潭州判官、權(quán)知全州。荊湖制置使汪立信奏辟道隆為參議官。立信遷兵部尚書，道隆與賓客十許人俱去江陵。趙孟傳為制置使，以道隆參其軍事，遂為提點刑獄。 時文天祥既去平江，潰卒四出，為浙西患苦，安吉尤甚。有旨令道隆措置，乃梟其首亂者于市。牛監(jiān)軍遁，范文虎、程鵬飛、管景模俱遺書誘降，道隆焚書斬使。 大兵至臨平皋亭山，令間道入援，時水陸皆有屯軍，道絕不通，議由太湖經(jīng)武康、臨安縣境勤王。即日乘舟出臨湖門，泊宋村�？な刳w良淳既縊死。德祐二年正月朔旦，追兵及道隆，江陵親從軍三百人殊死戰(zhàn)，矢盡槍槊折，一軍盡沒。道隆見執(zhí)艦內(nèi)，間守者少怠，赴水死，長子載孫亦赴水死。余兵有脫歸者言于朝，命贈官賜謚，厚恤其家，立廟安吉，官其子孫。越三日宋亡。 姜才，濠州人。貌短悍。少被掠入河朔，稍長亡歸，隸淮南兵中，以善戰(zhàn)名，然以來歸人不得大官，為通州副都統(tǒng)。時淮多健將，然驍雄無逾才。才知兵，善騎射，撫士卒有恩，至臨陣，軍律凜凜。其子當戰(zhàn)，回白事，才望見以為敗也，拔劍馳逐，幾殺之。 賈似道出師，才以兵屬孫虎臣為先鋒，相拒于丁家洲。大軍設(shè)炮架彀車弩江濱，中流數(shù)千艘，旌旗聯(lián)亙，鼓行而下。才奮兵前接戰(zhàn)，鋒已交，虎臣遽過其妾所乘舟，眾見之，歡曰：“步帥遁矣�！庇谑侵T軍皆潰，才亦收兵入揚州。大兵乘勝攻揚州，才為三疊陣逆之三里溝，戰(zhàn)有功。又與元帥戰(zhàn)揚子橋，日暮兵亂，流矢貫才肩，才拔矢揮刀而前，所向辟易。已而大軍筑長圍，自揚子橋竟瓜洲，東北跨灣頭至黃塘，西北至丁村，務(wù)欲以久困之，時德祐元年也。 明年正月，宋亡。二月，五奉使及一閣門宣贊舍人持謝太后詔來諭降，才發(fā)弩射卻之，復(fù)以兵擊五奉使于召伯堡，大戰(zhàn)而退。未幾，瀛國公至瓜洲，才與庭芝泣涕誓將士出奪之。將士皆感泣。乃盡散金帛犒兵，以四萬人夜搗瓜洲，戰(zhàn)三時，眾擁瀛國公避去。才追戰(zhàn)至浦子市，夜猶不退。阿術(shù)使人招之，才曰：“吾寧死，豈作降將軍邪！”四月，才以兵攻灣頭柵。五月，復(fù)攻之，騎旋濘而止，乃舍騎步戰(zhàn)，至四鼓，全師以歸。揚食盡，才時出運米真州、高郵以給兵。六月，護餉至馬家渡，萬戶史弼將兵擊奪之，才與戰(zhàn)達旦，弼幾殆，阿術(shù)馳兵來援，乃得免去。 庭芝以在圍久。召才計事，屏左右，語久之，第聞才厲聲云：“相公不過忍片時痛耳�！弊笥衣勚�俱汗下。才自是以兵護庭芝第，期與俱死。 七月，益王在福州，以龍神四廂都指揮使、�？弟姵行�使召才，才與庭芝東至泰州，將入海。阿術(shù)以兵追及，圍泰州，使使者招之降，才不聽。阿術(shù)驅(qū)揚兵士妻子至城下，會才疽發(fā)脅不能戰(zhàn)，諸將遂開門降。都統(tǒng)曹安國入才臥內(nèi)，執(zhí)之以獻。阿術(shù)愛其忠勇，欲降而用之，才肆為慢言；阿術(shù)責庭芝不降，才曰：“不降者才也�！睆�(fù)憤憤不已，阿術(shù)怒，剮之揚州。才臨刑，夏貴出其傍，才切齒曰：“若見我寧不愧死邪？” 有洪福者，夏貴家僮也，從貴積勞為鎮(zhèn)巢雄江左軍統(tǒng)制，鎮(zhèn)江北。貴降，福與子大淵、大源、下班祗候彭元亮結(jié)貴軍復(fù)之，加右武大夫、知鎮(zhèn)巢。貴既臣附，招福，不聽，使其從子往，福斬之。大兵攻城，久不拔，遣貴至城下，好語語福，請單騎入城。福信之，門發(fā)而伏兵起，執(zhí)福父子，屠城中。貴涖殺，大源、大淵謔曰：“法止誅首謀，何至舉家為戮？”福叱曰：“以一命報宋朝，何至告人求活邪？”次及福，福大罵數(shù)貴不忠，請身南向死，以明不背國也。聞?wù)吡魈椤? 馬塈，宕昌人也。一家父叔兄弟皆以忠勇為名將，而塈與其兄堃特顯。咸淳中，塈知欽州，徙知邕。邕地接六詔、安南，傍通諸溪峒，撫御少失宜，往往召亂。塈鎮(zhèn)撫諸蠻及治關(guān)隘，皆有條理，大理不敢越善闡，安南不敢入永平，諸峒皆上帳冊，邊陲晏然。廣西經(jīng)略李興上其功，加閣門宣贊舍人。未幾，以左武衛(wèi)將軍征入朝。已而宋亡，塈因留靜江，總屯戍諸軍，護經(jīng)略司印守城。 至元十四年，平章阿里海牙攻廣西。塈發(fā)所部及諸峒兵守靜江，而自將三千人守嚴關(guān)，鑿馬坑，斷嶺道。大兵攻嚴關(guān)不克，乃以偏師入平樂，過臨桂，夾攻塈。塈兵敗，退保靜江。平章使人招降，塈發(fā)弩射之。攻三月，塈夜不解甲，前后百余戰(zhàn)，城中死傷相籍，訖無降意。城東隅稍卑，大軍陽攻西門，以精兵夜決水閘，攻東門，破其外城；塈閉內(nèi)城城守，又破之。塈率死士巷戰(zhàn)，刀傷臂被執(zhí)，殺之斷其首，猶握拳奮起，立逾時始仆。靜江破，邕守馬成旺及其子都統(tǒng)應(yīng)麒以城降，獨塈部將婁鈴轄猶以二百五十人守月城不下。阿里海牙笑曰：“是何足攻�！眹�之十余日，婁從壁上呼曰：“吾屬饑，不能出降，茍賜之食，當聽命�！蹦诉z之牛數(shù)頭，米數(shù)斛。一部將開門取歸，復(fù)閉壁。大軍乘高視之，兵皆分米，炊未熟，生臠牛，啖立盡。鳴角伐鼓，諸將以為出戰(zhàn)也，甲以待。婁乃令所部入擁一火炮然之，聲如雷霆，震城土皆崩，煙氣漲天外，兵多驚死者。火熄入視之，灰燼無遺矣。 密佑，其先密州人，后渡淮居廬州。佑為人剛毅質(zhì)直，累官至廬州駐札、御前游擊中軍統(tǒng)領(lǐng)，改權(quán)江西路副總管。 咸淳十年，以閣門宣贊舍人為江西都統(tǒng)。是冬，大元丞相伯顏下鄂州，留右丞阿里海牙守之，而將大兵東下。明年二月，朱祀孫遣高世杰取鄂州，阿里海牙以兵逆擊，執(zhí)世杰荊江口，兵盡潰，半入江西。江西制置黃萬石招集之，且募寧都、廣昌、南劍義兵千余人，盡以屬佑。十一月，大兵至隆興，劉槃兵敗，乃嬰城自守。萬石時移治撫州，將遁，懼佑不從，乃調(diào)佑兵援槃，且戒以勿戰(zhàn)。未至隆興，槃已降，都統(tǒng)夏驥率所部兵潰圍出。 已而元帥張榮實、呂師夔提兵逼撫州，佑率眾逆之進賢坪，兵來呼曰：“降者乎？斗者乎？”佑曰：“斗者也�！摈馄浔�突戰(zhàn)，進至龍馬坪，大兵圍之數(shù)重，矢下如雨。佑告其部曰：“今日死日也，若力戰(zhàn)，或有生理�！北娤虘崊�。自辰戰(zhàn)至日昃，佑面中矢，拔之復(fù)戰(zhàn)，又身被四矢三槍，眾皆死，僅余數(shù)十人。佑乃揮雙刀斫圍南走，前渡橋，馬踏板斷，遂被執(zhí)。眾見其勇，戒勿殺，輿歸隆興。元帥宋都曰：“壯士也�！庇�降之，系之月余，終不屈。嘗罵萬石為賣國小人，使我志不得伸。宋都命劉槃、呂師夔坐城樓，引佑樓下，以金符遺之，許以官，佑不受，語侵般、師夔，益不遜。又令佑子說之曰：“父死，子安之？”佑斥曰：“汝行乞于市，第云密都統(tǒng)子，誰不憐汝也�！扁�然自解其衣請刑，遂死。觀者皆泣下。 張世杰，范陽人。少從張柔戍杞，有罪，遂奔宋，隸淮兵中，無所知名。阮思聰見而奇之，言之呂文德，文德召為小校。累功至黃州武定諸軍都統(tǒng)制。攻安東州，戰(zhàn)疾力，與高達援鄂州有功，轉(zhuǎn)十官。尋從賈似道入黃州，戰(zhàn)萍草坪，奪還所俘，加環(huán)衛(wèi)官，歷知高郵軍、安東州。 咸淳四年，大軍筑鹿門堡，呂文德請益兵于朝，調(diào)世杰與夏貴赴之。及呂文煥以襄陽降，命世杰將五千人守鄂州。世杰以鐵縆鎖兩城，夾以炮弩，其要津皆施杙，設(shè)攻具。大軍破新城，長驅(qū)而下，世杰力戰(zhàn)，不得前，遣人招之，不聽。丞相伯顏陽攻嚴山隘，潛自唐港蕩舟入漢，東攻鄂，鄂降。 世杰提所部兵入衛(wèi)，道復(fù)饒州，乃入朝。時方危急，征諸將勤王多不至，獨世杰來，上下嘆異。自和州防御使不數(shù)月累加至�？弟姵行�使，總都督府兵。遣將四出，取浙西諸郡，復(fù)平江、安吉、廣德、溧陽諸城，兵勢頗振。七月，與劉師勇諸將大出師焦山，令以十舟為方，碇江中，非有號令毋發(fā)碇，示以必死。元帥阿術(shù)載彀士以火矢攻之，世杰兵亂，無敢發(fā)碇，赴江死者萬余人。大敗，奔圌山。上疏請濟師，不報。尋擢龍、神衛(wèi)四廂都指揮使。十月，進沿江招討使，改制置副使、兼知江陰軍。已而大軍至獨松關(guān)，召文天祥入衛(wèi)，以世杰為�？弟姽�(jié)度使、知平江。尋亦召入衛(wèi)，加檢校少保。 二年正月，大軍迫臨安，世杰請移三宮入海，而與天祥合兵背城一戰(zhàn)。丞相陳宜中方遣人請和，不可，白太皇太后止之。未幾，和議亦沮。兵至皋亭山，世杰乃提兵入定海。石國英遣都統(tǒng)卞彪說之使降，世杰以為彪來從己俱南也，椎牛享之，酒半，彪從容為言，世杰大怒，斷其舌，磔之巾子山。 四月，從二王入福州。五月，與宜中奉昰為主，拜簽書樞密院事。王世強導(dǎo)大軍攻之，世杰乃奉益王入海，而自將陳吊眼、許夫人諸畬兵攻蒲壽庚，不下。十月，元帥唆都將兵來援泉，遂解去。既而唆都遣人招益王，又遣經(jīng)歷孫安甫說世杰，世杰拘安甫軍中不遣。招討劉深攻淺灣，世杰兵敗，移王居井澳，深復(fù)來攻井澳，世杰戰(zhàn)卻之，因徒石碙洲。 至元十五年正月，遣將王用攻雷州，用敗績。四月，益王殂，衛(wèi)王昺立，拜世杰少傅、樞密副使。五月，遣瓊州安撫張應(yīng)科攻雷州，三戰(zhàn)皆不利。六月，再決戰(zhàn)雷城下，應(yīng)科死之。世杰以碙洲不可居，徙王新會之崖山。八月，封越國公。發(fā)瓊州粟以給軍。十月，遣凌震、王道夫襲廣州，震敗績。 明年，元帥張弘范等兵至崖山，或謂世杰曰：“北兵以舟師塞海口，則我不能進退，盍先據(jù)�？�。幸而勝，國之福也；不勝，猶可西走�！笔澜芸志迷诤Ｉ嫌须x心，動則必散，乃曰：“頻年航海，何時已乎？今須與決勝負。”悉焚行朝草市，結(jié)大舶千余作水砦，為死守計，人皆危之。已而弘范兵至，據(jù)�？冢�樵汲道絕，兵茹干糧十余日，渴甚，下掬海水飲之，海咸，飲即嘔泄，兵大困。世杰率蘇劉義、方興日大戰(zhàn)。弘范得世杰甥韓，命以官，使三至招之，世杰歷數(shù)古忠臣曰：“吾知降，生且富貴，但為主死不移耳。”二月癸未，弘范等攻崖山，世杰敗，走衛(wèi)王舟。大軍薄中軍，世杰乃斷維，以十余艦奪港去。后還收兵崖山，劉自立擊敗之，降其將方遇龍、葉秀榮、章文秀等四十余人。世杰復(fù)欲奉楊太妃求趙氏后而立之，俄颶風壞舟，溺死平章山下。 劉師勇者，廬州人。以戰(zhàn)功歷環(huán)衛(wèi)官。魯港師潰，賈似道欲東入海，師勇贊之入揚州圖再舉，似道然之。時姚訔復(fù)常州，似道命師勇以淮兵取呂城，朝廷加師勇和州防御使，助訔守常，而以張彥守呂城，合兵拒大軍。戰(zhàn)失利，彥馬弱，陷淖中見執(zhí)，呂城失守，常州勢益孤。大軍置彥城下招降，師勇以大義斥彥，彥慚而退。又遣范文虎來諭，師勇伏弩射走之。常受圍數(shù)月，援兵絕，有群鴟飛鳴繞城，眾惡為不祥，俄而城陷。師勇拔柵，戰(zhàn)且行，其弟馬墮塹，躍不能出，師勇舉手與訣而去�；窜姅�(shù)千人皆斗死。有婦人伏積尸下，窺淮兵六人反背相拄，殺敵十百人乃殪。師勇從二王至海上，見時事不可為，憂憤縱酒卒，葬于鼓山。 陸秀夫，字君實，楚州鹽城人。生三歲，其父徙家鎮(zhèn)江。稍長，從其鄉(xiāng)人孟先生學，孟之徒恒百余，獨指秀夫曰：“此非凡兒也�！本岸ㄔ�年，登進士第。李庭芝鎮(zhèn)淮南，聞其名，辟置幕中。時天下稱得士多者，以淮南為第一，號“小朝廷”。 秀夫才思清麗，一時文人少能及之。性沉靜，不茍求人知，每僚吏至閣，賓主交歡，秀夫獨斂焉無一語。或時宴集府中，坐尊俎間，矜莊終日，未嘗少有希合。至察其事，皆治，庭芝益器之，雖改官不使去己，就幕三遷至主管機宜文字。咸淳十年，庭芝制置淮東，擢參議官。德祐元年，邊事急，諸僚屬多亡者，惟秀夫數(shù)人不去。庭芝上其名，除司農(nóng)寺丞，累擢至宗正少卿兼權(quán)起居舍人。 二年正月，以禮部侍郎使軍前請和，不就而反。二王走溫州，秀夫與蘇劉義追從之，使人召陳宜中、張世杰等皆至，遂相與立益王于福州。進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宜中以秀夫久在兵間，知軍務(wù)，每事咨訪始行，秀夫亦悉心贊之，無不自盡。旋與議宜中不合，宜中使言者劾罷之。張世杰讓宜中曰：“此何如時，動以臺諫論人？”宜中皇恐，亟召秀夫還。 時君臣播越海濱，庶事疏略，楊太妃垂簾，與群臣語猶自稱奴。每時節(jié)朝會，秀夫儼然正笏立，如治朝，或時在行中，凄然泣下，以朝衣拭淚，衣盡浥，左右無不悲動者。屬井澳風，王以驚疾殂，群臣皆欲散去。秀夫曰：“度宗皇帝一子尚在，將焉置之？古人有以一旅一成中興者，今百官有司皆具，士卒數(shù)萬，天若未欲絕宋，此豈不可為國邪？”乃與眾共立衛(wèi)王。時陳宜中往占城，以與世杰不協(xié)，屢召不至。乃以秀夫為左丞相，與世杰共秉政。時世杰駐兵崖山，秀夫外籌軍旅，內(nèi)調(diào)工役，凡有所述作，又盡出其手。雖匆遽流離中，猶日書《大學章句》以勸講。 至元十六年二月，崖山破，秀夫走衛(wèi)王舟，而世杰、劉義各斷維去，秀夫度不可脫，乃杖劍驅(qū)妻子入海，即負王赴海死，年四十四。 翰林學士劉鼎孫亦驅(qū)家屬并輜重沉海，不死被執(zhí)，搒掠無完膚，一夕得脫，卒蹈海。鼎孫字伯鎮(zhèn)，江陵人，進士也。 方秀夫海上時，記二王事為一書甚悉，以授禮部侍郎鄧光薦曰：“君后死，幸傳之�！逼浜笱律狡剑�光薦以其書還廬陵。大德初，光薦卒，其書存亡無從知，故海上之事，世莫得其詳云。 徐應(yīng)鑣，字巨翁，衢之江山人，世為衢望族。咸淳末，試補太學生。德祐二年，宋亡，瀛國公入燕，三學生百余人皆從行。應(yīng)鑣不欲從，乃與其子琦、崧、女元娘誓共焚，子女皆喜從之。 太學故岳飛第，有飛祠，應(yīng)鑣具酒肉祀飛曰：“天不祐宋，社稷為墟，應(yīng)鑣死以報國，誓不與諸生俱北。死已，將魂魄累王，作配神主，與王英靈，永永無斁�！辩�亦賦詩以自誓。祭畢，以酒肉餉諸仆，諸仆醉臥，應(yīng)鑣乃與其子女入梯云樓，積諸房書籍箱笥四周，縱火自焚。一小仆未寐，聞火聲，起至樓下穴牖視之，應(yīng)鑣父子儼然坐立，如廟塑像。走報諸仆，壞壁入，撲滅火。應(yīng)鑣不得死，與其子女怏怏出戶去，倉卒莫知所之，翌日得其尸祠前井中，皆僵立瞠目，面如生。諸仆為具棺斂，殯之西湖金牛僧舍。益王立福州，褒其節(jié)，贈朝奉郎、秘閣修撰。后十年，其同舍生劉汝鈞率儒者五十余人收而葬之方家峪，私謚曰正節(jié)先生。 陳文龍字君賁，福州興化人。丞相俊卿之后也。能文章，負氣節(jié)。初名子龍，咸淳五年廷對第一，度宗易其名文龍。 丞相賈似道愛其文，雅禮重之。由鎮(zhèn)東軍節(jié)度判官、歷崇政殿說書、秘書省校書郎。數(shù)年，拜監(jiān)察御史，皆出似道力。然自十數(shù)年，似道所置臺諫皆阘茸，臺中相承，凡有所建白，皆呈稿似道始行。至文龍為之，獨不呈稿，已忤似道。知臨安府洪起畏請行類田，似道主其說，文龍上疏以為不可，似道怒，寢其疏。襄陽久被圍，似道日恣淫樂，不少加意，時陽請督師，而陰使其黨留己，竟失襄陽。文龍上疏極言其失。范文虎總師無功，似道芘之，以知安慶，又除趙溍知建康，黃萬石知臨安。文龍言：“文虎失襄陽，今反見擢用，是當罰而賞也。溍乳臭小子，何以任大閫之寄？萬石政事怠荒，以為京尹，何以能治？請皆罷之�！彼频来笈�，黜文龍知撫州，旋又使臺臣李可劾罷之。未幾，呂文煥導(dǎo)大軍東下，范文虎首迎降，與文煥俱東。似道兵潰魯港，溍最先遁，以故列城從之皆遁，始悔不用文龍之言。起為左司諫，尋遷侍御史。 時邊事甚急，王��龠與陳宜中不能畫一策，而日坐朝堂爭私意。潛說友以平江降，臺臣請籍其家，��龠以為可，宜中以為不可。張世杰諸將分四道出師，而大臣不監(jiān)護，臺諫論之，��龠請行邊，下公卿雜議，宜中請出督師，又下公卿雜議。文龍上疏曰：“《書》言‘三后協(xié)心，同底于道�！�北兵今日取某城，明日筑某堡，而我以文相遜，以跡相疑，譬猶拯溺救焚，而為安步徐行之儀也。請詔大臣同心圖治，無滋虛議�！逼浜笠酥信c��龠終不相能而去，至十月始來，事已不可為矣。 是冬，累遷文龍至參知政事。未幾議降，文龍乃上章乞歸養(yǎng)，既出國門而悔之，復(fù)上疏求還，不報，乃歸。五月，益王稱制于福州，復(fù)以文龍參知政事。漳州叛，以文龍為閩、廣宣撫使討之。文龍以黃恮前守漳有恩信，辟為參謀官。按兵泉州，使恮入招撫之，恮至，民皆頓首謝罪。興化有石手軍者，能擲石中人，議者以其不足用罷之，石手軍亦叛，復(fù)命文龍為知軍，平之。 已而降將王世強復(fù)導(dǎo)大軍入廣，建寧、泉、福皆降。知福州王剛中遣使徇興化，文龍斬之而縱其副以還，使持書責世強、剛中負國。遂發(fā)民兵自守，城中兵不滿千，大兵來攻不克，使其姻家持書招降之，文龍焚書斬其使。有風其納款者，文龍曰：“諸君特畏死耳，未知此生能不死乎？”乃使其將林華偵伺境上。華即降，且導(dǎo)兵至城下，通判曹澄孫開門降，執(zhí)文龍與其家人至軍中，欲降之，不屈，左右凌挫之，文龍指其腹曰：“此皆節(jié)義文章也，可相逼邪？”強之，卒不屈，乃械系送杭州。文龍去興化即不食，至杭餓死。其母系福州尼寺中，病甚，無醫(yī)藥，左右視之泣下。母曰：“吾與吾兒同死，又何恨哉？”亦死。眾嘆曰：“有斯母，宜有是兒�！睘槭赵嶂�。 蒲壽庚以泉州降，告其民曰：“陳文龍非不忠義，如民何？”聞?wù)咝χ�。大兵既歸，文龍之侄瓚復(fù)舉兵殺林華，據(jù)興化，未幾復(fù)破，瓚死之。 鄧得遇，字達夫，邛州人。淳祐十年進士。調(diào)寧遠主簿，改知南昌縣，通判隆興府，監(jiān)行在左藏庫，出知昭州，遷廣西提點刑獄，逾年攝經(jīng)略事兼知靜江府。 德祐元年，長沙被兵，得遇遣都統(tǒng)馬驥、馬應(yīng)麒赴援。驥潛叛而還，得遇斬之，軍事悉委之應(yīng)麒。未幾，馬塈代閫，議事不合。二年，移治蒼梧。 靜江破，得遇朝服南望拜辭，書幅紙云：“宋室忠臣，鄧氏孝子。不忍偷生，寧甘溺死。彭咸故居，乃吾潭府。屈公子平，乃吾伴侶。優(yōu)哉悠哉，吾得其所！”遂投南流江而死。 張玨，字君玉，隴西鳳州人。年十八，從軍釣魚山，以戰(zhàn)功累官中軍都統(tǒng)制，人號為“四川虓將”。 寶祐末，大兵攻蜀，破吉平隘，拔長寧，殺守將王佐父子。至閬州，降安撫楊奫，推官趙廣死之。至蓬州，降守將張大悅，運使施擇善死之。順慶、廣安諸郡，破竹而下。明年，合諸道兵圍合州，凡攻城之具無不精備。玨與王堅協(xié)力戰(zhàn)守，攻之九月不能下。景定初，合守王堅征入朝，以馬千代守合。四年，千子饋餉至虎相山，為東川兵所得，屢以書勸千降，朝廷乃以玨代千。玨魁雄有謀，善用兵，出奇設(shè)伏，算無遺策。其治合州，士卒必練，器械必精，御部曲有法，雖奴隸有功必優(yōu)賞之，有過雖至親必罰不貸，故人人用命。 自全汝楫失大良平，大兵筑虎相山，駐兵兩城，時出攻梁山、忠萬開達，民不得耕，兵不得解甲而臥，每餉渠，竭數(shù)郡兵護送，死戰(zhàn)兩城之下始克入。咸淳二年十二月，玨遣其將史炤、王立以死士五十斧西門入，大戰(zhàn)城中，復(fù)其城。三年四月，平章賽典赤提兵入，壞重慶麥，道出合城下，玨碇舟斷江中為水城，大兵數(shù)萬攻之不克，遂引去。 合州自余玠用二冉生策，徙軍釣魚山，城壁甚固。然開、慶受兵，民凋弊甚，玨外以兵護耕，內(nèi)教民墾田積粟，未再期，公私兼足。九年，叛將劉整復(fù)獻計，欲自青居進筑馬鬃、虎頂山，扼三江口以圖合，匣刺統(tǒng)軍率諸翼兵以筑之。左右欲出兵與之爭，玨不可，曰：“蕪菁平母德、彰城，汪帥勁兵之所聚也，吾出不意而攻之，馬鬃必顧其后，不暇城矣�！蹦藦堃杀�嘉渠口，潛師渡平陽灘攻二城，火其資糧器械，越砦七十里，焚船場，統(tǒng)制周虎戰(zhàn)死，馬鬃城卒不就。 十年，加寧江軍承宣使。德祐元年，升四川制置副使、知重慶府。五月，加檢校少保。征其兵入衛(wèi)，蜀道斷，不得達。六月，昝萬壽以嘉定及三龜、九頂降，守將侯都統(tǒng)戰(zhàn)死。已而瀘、敘、長寧、富順、開、達、巴、渠諸郡不一月皆下，合兵圍重慶，作浮梁三江中，斷援兵。自秋徂冬，援絕糧盡，玨屢以死士間入城，許以赴援，且為之畫守御計。二年正月，遣其將趙安襲青居，執(zhí)安撫劉才、參議馬嵩歸。二月，遣張萬以巨艦載精兵，斷內(nèi)水橋，入重慶。四月，合重慶兵出攻鳳頂諸砦。玨結(jié)瀘士劉霖、先坤朋為內(nèi)應(yīng)。六月，遣趙安破神臂門，執(zhí)梅應(yīng)春殺之，復(fù)瀘州。重慶兵漸解去，圍瀘州。十二月，趙定應(yīng)迎玨入重慶為制置。 時陽立以涪州降，玨遣張萬攻走立，俘其僚屬馮巽午等。立復(fù)合兵來決戰(zhàn)，史進、張世杰戰(zhàn)死，萬不支，俘立妻子及安撫李端以歸。玨以都統(tǒng)程聰守涪。重慶兵盡退。玨聞二王立廣中，遣兵數(shù)百人求王所。調(diào)史訓忠、趙安等援瀘州。張萬入夔，連忠、涪兵拔石門及巴巫砦，獲將士百余人，解大寧圍，攻破十八砦。明年六月，張德潤復(fù)破涪州，執(zhí)守將程聰。先是，聰在重慶力主守城之議，玨入，不知也，使出守涪。聰至郡怏怏，不設(shè)備，至是被執(zhí)。德潤以肩輿載聰歸，語之曰：“若子鵬飛為參政矣，旦晚可會聚也�！甭斣唬骸拔覉�(zhí)彼降，非吾子也�！� 是月，梁山軍袁世安降。十月，萬州破，殺守將上官夔。十一月，瀘州食盡，人相食，遂破之，安撫王世昌自經(jīng)死。 大兵會重慶，駐佛圖關(guān)，以一軍駐南城，一軍駐朱村坪，一軍駐江上。遣瀘州降將李從招降，玨不從。十二月，達州降將鮮汝忠破咸淳皇華城，執(zhí)守將馬堃，軍使包申巷戰(zhàn)死。至元十五年春，玨遣總管李義將兵由廣陽，一軍皆沒。二月，大兵破紹慶府，執(zhí)守將鮮龍，湖北提刑趙立與制司幕官趙酉泰皆自殺。玨率兵出薰風門，與大將也速兒戰(zhàn)扶桑壩，諸將從其后合擊之，玨兵大潰。城中糧盡，趙安以書說玨降，不聽。安乃與帳下韓忠顯夜開鎮(zhèn)西門降。玨率兵巷戰(zhàn)不支，歸索鴆飲，左右匿鴆，乃以小舟載妻子東走涪。中道大憾，斧其舟欲自沉，舟人奪斧擲江中，玨踴躍欲赴水，家人挽持不得死。明日，萬戶鐵木兒追及于涪，執(zhí)之送京師。重慶降，制機曹琦自經(jīng)死，張萬、張起巖出降。進攻合州，破外城。三月，王立亦降。 玨至安西趙老庵，其友謂之曰：“公盡忠一世，以報所事，今至此，縱得不死，亦何以哉？”玨乃解弓弦自經(jīng)廁中，從者焚其骨，以瓦缶葬之死所。 趙立者，字德修，重慶人。第進士，以上書迕賈似道被謫。德祐初，起為太社令、湖北提刑。使蜀趣諸將入衛(wèi)，至重慶則昝萬壽已降，玨方城守為后圖。立無以復(fù)命，還至涪，沉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