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卷
晉紀(jì)二十四 海西公下太和四年（己巳、369）
晉紀(jì)二十四 晉海西公太和四年（己巳，公元369年）
[1]春，三月，大司馬溫請與徐、兗二州刺史郗、江州刺史桓沖、豫州刺史袁真等伐燕。初，在北府，溫常云：“京口酒可飲，兵可用。”深不欲居之；而暗于事機(jī)，乃遺溫箋，欲共獎王室，請督所部出河上。子超為溫參軍，取視，寸寸毀裂；乃更作箋，自陳非將帥才，不堪軍旅，老病，乞閑地自養(yǎng)，勸溫并領(lǐng)己所統(tǒng)。溫得箋大喜，即轉(zhuǎn)冠軍將軍、會稽內(nèi)史。溫自領(lǐng)徐、兗二州刺史。夏，四月，庚戌，溫帥步騎五萬發(fā)姑孰。
[1]春季，三月，大司馬桓溫請求與徐兗二州刺史郗、江州刺史桓沖、豫州刺史袁真等討伐前燕。當(dāng)初，郗在京口的北府時，桓溫經(jīng)常說：“京口酒可飲，兵可用�！睂砭颖备顬椴粷M。而郗卻不識時務(wù)，還給桓溫寫去信，想要共同輔佐王室，請求督領(lǐng)自己的部隊渡越黃可北上。郗的兒子郗超是桓溫的參軍，拿來信看過后，便把信撕碎，重新改寫了一封，信中訴說自己不是將帥之才，不能勝任軍旅重任，而且年老多病，請求找一個悠閑的地方休養(yǎng)，勸說桓溫把郗自己的部隊一并統(tǒng)領(lǐng)�；笢匾娦藕蟠笙策^望，當(dāng)即把郗調(diào)任為冠軍將軍、會稽內(nèi)史�；笢刈约杭嫒涡�、兗二州刺史。夏季，四月，庚戌（初一），桓溫率領(lǐng)步、騎兵五萬人從姑孰出發(fā)。
[2]甲子，燕主立皇后可足渾氏，太后從弟尚書令豫章公翼之女也。
[2]甲子（十五日），前燕國主慕容立可足渾氏為皇后，她是太后的堂 弟尚書令豫章公可足渾翼的女兒。
[3]大司馬溫自兗州伐燕。郗超曰：“道遠(yuǎn)，汴水又淺，恐漕運(yùn)難通�！睖夭粡�，六月，辛丑，溫至金鄉(xiāng)，天旱，水道絕，溫使冠軍將軍毛虎生鑿鉅野三百里，引汶水會于清水。虎生，寶之子也。溫引舟師自清水入河，舳艫數(shù)百里。郗超曰：“清水入河，難以通運(yùn)。若寇不戰(zhàn)，運(yùn)道又絕，因敵為資，復(fù)無所得，此危道也。不若盡舉見眾直趨鄴城，彼畏公威名，必望風(fēng)逃潰，北歸遼、碣。若能出戰(zhàn)，則事可立決。若欲城鄴而守之，則當(dāng)此盛夏，難為功力，百姓布野，盡為官有，易水以南必交臂請命矣。但恐明公以此計輕銳，勝負(fù)難必，欲務(wù)持重，則莫若頓兵河、濟(jì)，控引漕運(yùn)，俟資儲充備，至來夏乃進(jìn)兵；雖如賒遲，然期于成功而已。舍此二策而連軍北上，進(jìn)不速決，退必愆乏。賊因此勢以日月相引，漸及秋冬，水更澀滯。且北土早寒，三軍裘褐者少，恐于時所憂，非獨(dú)無食而已�！睖赜植粡摹�
[3]大司馬桓溫從兗州出發(fā)討伐前燕。郗超說：“路途遙遠(yuǎn)，汴水又淺，恐怕運(yùn)送糧食的水道難以暢通�！被笢貨]有聽從。六月，辛丑（疑誤），桓溫抵達(dá)金鄉(xiāng)，因為天旱，水路斷絕，桓溫讓冠軍將軍毛虎生在鉅野開鑿三百里水路，引來汶水會合于清水。毛虎生是毛寶的兒子。桓溫帶領(lǐng)水軍從清水進(jìn)入黃河，船只綿延數(shù)百里。郗超說：“從清水進(jìn)入黃河，運(yùn)輸難以暢通。如果敵人不與我們交戰(zhàn)，運(yùn)輸通道又?jǐn)嘟^，只能靠著敵人的積蓄來作給養(yǎng)，那又會一無所得，這是危險的辦法。不如讓現(xiàn)有部隊全部徑直開向鄴城，他們害怕您的威赫名聲，一定會聞風(fēng)潰逃，北歸遼東、碣石。如果他們能出來迎戰(zhàn)，那么事情就可以立見分曉。如果他們想盤踞鄴城固守，那么值此盛夏之時，難以進(jìn)行行動，百姓遍布各地，全都為官府所控制，易水以南的人一定會恭敬地向我們請求指令。只是怕明公您認(rèn)為此計雖說鋒銳但欠穩(wěn)妥，勝負(fù)難定，而想一定要持有萬全之策，那就不如停兵于黃河、濟(jì)水，控制水路運(yùn)輸，等到儲備充足，到明年夏天再進(jìn)軍。雖說拖延了時間，然而這只是期望必定成功而已。舍此二策而讓綿延百里的軍隊北上，進(jìn)不能迅速取勝，退則必然導(dǎo)致差錯與糧晌匱乏。敵人順應(yīng)這種形勢和我們周旋時日，漸漸地就到了秋冬季節(jié)，水路更加難以暢通。而且北方寒冷較早，三軍將士穿皮衣冬裝的很少，恐怕到那時所憂慮的，就不僅僅是沒有糧食了�！被笢赜譀]有聽從。
溫遣建威將軍檀玄攻湖陸，拔之，獲燕寧東將軍慕容忠。燕主以下邳王厲為征討大都督，帥步騎二萬逆戰(zhàn)于黃墟，厲兵大敗，單馬奔還。高平太守徐翻舉郡來降。前鋒鄧遐、朱序敗燕將傅顏于林渚。復(fù)遣樂安王臧統(tǒng)諸軍拒溫，臧不能抗，乃遣散騎常侍李鳳求救于秦。
桓溫派建威將軍檀玄攻打湖陸，攻了下來，擒獲了前燕寧東將軍慕容忠。前燕國主慕容任命下邳王慕容歷為征討大都督，率領(lǐng)二萬步、騎兵在黃墟迎戰(zhàn)，慕容厲的部隊大敗，他本人只身匹馬逃了回去。高平太守徐翻帶領(lǐng)全郡向東晉投降。前鋒鄧遐、朱序在林渚打敗了前燕將領(lǐng)傅顏。慕容又派樂安王慕容臧統(tǒng)領(lǐng)眾軍抵抗桓溫，慕容臧抵抗不住，就派散騎常侍李鳳去向前秦求救。
秋，七月，溫屯武陽，燕故兗州刺史孫元帥其族黨起兵應(yīng)溫，溫至枋頭。及太傅評大懼，謀奔和龍。吳王垂曰：“臣請擊之；若其不捷，走未晚也�！蹦艘源勾鷺钒餐蹶盀槭钩止�(jié)、南討大都督，帥征南將軍范陽王德等眾五萬以拒溫。垂表司徒左長史申胤、黃門侍郎封孚、尚書郎悉羅騰皆從軍。胤，鐘之子；孚，放之子也。
秋季，七月，桓溫駐扎在武陽，前燕過去的兗州刺史孫元率領(lǐng)他的親族同黨起兵響應(yīng)桓溫，桓溫抵達(dá)枋頭。慕容及太傅慕容評十分恐懼，謀劃要逃奔到和龍。吳王慕容垂說：“我請求去攻打他們。如果不能取勝，再逃奔也不晚。”慕容于是任命慕容垂代替樂安王慕容臧為使持節(jié)、南討大都督，率領(lǐng)征南將軍范陽王慕容德等兵眾五萬人去抵御桓溫。慕容垂上表，讓司徒左長史申胤、黃門侍郎封孚、尚書郎悉羅騰全都跟隨部隊一同前往。申胤是申鐘的兒子；封孚是封放的兒子。
又遣散騎侍郎樂嵩請救于秦，許賂以虎牢以西之地。秦王堅引郡臣議于東堂，皆曰：“昔桓溫伐我，至灞上，燕不救我；今溫伐燕，我何救焉！且燕不稱藩于我，我何為救之！”王猛密言于堅曰：“燕雖強(qiáng)大，慕容評非溫敵也。若溫舉山東，進(jìn)屯洛邑，收幽、冀之兵，引并、豫之粟，觀兵崤、澠，則陛下大事去矣。今不如與燕合兵以退溫；溫退，燕亦病矣，然后我承其弊而取之，不亦善乎！”堅從之。八月，遣將軍茍池、洛州刺史鄧羌帥步騎二萬以救燕，出自洛陽，軍至潁川；又遣散騎侍郎姜撫報使于燕。以王猛為尚書令。
慕容又派散騎侍郎樂嵩去前秦請求救援，許諾把虎牢以西的地域送給他們。前秦王苻堅召郡臣到東堂商議，群臣們都說：“過去桓溫討伐我們，到達(dá)灞上，燕國不救援我們；如今桓溫討伐燕國，我們?yōu)槭裁匆仍�！而且燕國不向我們稱藩，我們?yōu)槭裁匆ゾ人 蓖趺颓那牡貙迗赃M(jìn)言說：“燕國雖然強(qiáng)大，但慕容評不是桓溫的對手。如果桓溫占據(jù)了整個崤山以東地區(qū)，進(jìn)軍駐扎在洛邑，收攬幽州、冀州的兵力，調(diào)來并州、豫州的糧食，在崤谷、澠池炫耀兵威，那么陛下統(tǒng)一天下的大業(yè)就全完了。眼下不如與燕國匯合兵力來打退桓溫�；笢爻吠艘院�，燕國也就精疲力竭了，然后我們乘著他的疲憊而攻取他，不是很好的事情嗎！”苻堅聽從了王猛的意見。八月，苻堅派將軍茍池、洛州刺史鄧羌率領(lǐng)步、騎兵二萬人去救援前燕，從洛陽出發(fā)，到潁川后駐扎。又派散騎侍郎姜撫出使前燕報告。任命王猛為尚書令。
太子太傅封孚問于申胤曰：“溫眾強(qiáng)士整，乘流直進(jìn)，今大軍徒逡巡高岸，兵不接刃，未見克殄之理，事將何如？”胤曰：“以溫今日聲勢，似能有為，然在吾觀之，必?zé)o成功。何則？晉室衰弱，溫專制其國，晉之朝臣未必皆與之同心。故溫之得志，眾所不愿也，必將乖阻以敗其事。又，溫驕而恃眾，怯于應(yīng)變。大眾深入，值可乘之會，反更逍遙中流，不出赴利，欲望持久，坐取全勝；若糧廩愆懸，情見勢屈，必不戰(zhàn)自敗，此自然之?dāng)?shù)。”
太子太傅封孚問申胤說：“桓溫兵眾強(qiáng)壯整齊，順流直下，如今大軍只在高岸上徘徊，兵不交鋒，看不到取勝的跡象，事情將會怎樣呢？”申胤說：“以桓溫今天的聲勢，似乎能有所作為，然而在我看來，肯定不會成就功業(yè)。為什么呢？晉室衰微軟弱，桓溫專擅國家的權(quán)力，晉王室的朝臣未必都與他同心同德。所以桓溫的得志，是眾人所不愿看到的，他們必將從中阻撓以敗壞他的事業(yè)。再有，桓溫倚仗著軍隊人數(shù)眾多而驕傲，不善于應(yīng)變。大軍深入以后，正值有機(jī)可乘的時候，他反而讓部隊在中途徘徊，不出擊爭取勝利，指望相持下去，坐取全勝。如果運(yùn)輸誤期，糧食斷絕，衰落的威勢就會如實地顯露出來，肯定是不戰(zhàn)自敗，這是當(dāng)然之理�！�
溫以燕降人段思為鄉(xiāng)導(dǎo)，悉羅騰與溫戰(zhàn)，生擒思；溫使故趙將李述徇趙、魏，騰又與虎賁中郎將染干津擊斬之；溫軍奪氣。
桓溫讓前燕投降過來的人段思作向?qū)Вち_騰與桓溫交戰(zhàn)，活捉了段思。桓溫讓趙國的舊將李述帶兵巡行過去的趙、魏之地，悉羅騰又與虎賁中郎將染干津攻擊并斬殺了他�；笢剀婈牭氖繗獾吐�。
初，溫使豫州刺史袁真攻譙、梁，開石門以通水運(yùn)，真克譙、梁而不能開石門，水運(yùn)路塞。
當(dāng)初，桓溫讓豫州刺史袁真攻打譙郡、梁國，開辟石門以使水運(yùn)之路暢通，袁真攻克了譙郡、梁國，但沒能開通石門，水運(yùn)之路堵塞。
九月，燕范陽王德帥騎一萬、蘭臺侍御史劉當(dāng)帥騎五千屯石門，豫州刺史李帥州兵五千斷溫糧道。當(dāng)，佩之子也。德使將軍慕容宙帥騎一千為前鋒，與晉兵遇，宙曰：“晉人輕剽，怯于陷敵，勇于乘退，宜設(shè)餌以釣之�！蹦耸苟衮T挑戰(zhàn)，分余騎為三伏。挑戰(zhàn)者兵未交而走，晉兵追之，宙帥伏以擊之，晉兵死者甚眾。
九月，前燕范陽王慕容德率領(lǐng)騎兵一萬人、蘭臺侍御史劉當(dāng)率領(lǐng)騎兵五千人駐扎在石門，豫州刺史李率領(lǐng)本州士兵五千為截斷桓溫運(yùn)糧的通道。劉當(dāng)是劉佩的兒子。慕容德派將軍慕容宙率領(lǐng)騎兵一千人作為前鋒，與東晉的軍隊相遇，慕容宙說：“晉人輕浮急躁，害怕攻入敵陣，勇于乘退追擊，應(yīng)該設(shè)誘餌以使他們上鉤�！庇谑蔷妥尪衮T兵前去挑戰(zhàn)，其他騎兵則分別埋伏在三處。去挑戰(zhàn)的騎兵未交戰(zhàn)就退逃，晉兵追擊，慕容宙率領(lǐng)埋伏的騎兵展開攻擊，晉兵戰(zhàn)死的很多。
溫戰(zhàn)數(shù)不利，糧儲復(fù)竭，又聞秦兵將至，丙申，焚舟，棄輜重、鎧仗，自陸道奔還。以毛虎生督東燕等四郡諸軍事，領(lǐng)東燕太守。
桓溫交戰(zhàn)屢屢失利，糧食儲備又已空竭，又聽說前秦的軍隊將要到來，丙申（十九日），焚燒了舟船，丟棄了裝備、武器，從陸路向回逃奔。任命毛虎生督察東燕等四郡的各種軍務(wù)，兼任東燕太守。
溫自東燕出倉坦，鑿井而飲，行七百余里。燕之諸將爭欲追之，吳王垂曰：“不可，溫初退惶恐，必嚴(yán)設(shè)警備，簡精銳為后拒，擊之未必得志，不如緩之。彼幸吾未至，必晝夜疾趨，俟其士眾力盡氣衰，然后擊之，無不克矣。”乃帥八千騎徐行躡其后。溫果兼道而進(jìn)。數(shù)日，垂告諸將曰：“溫可擊矣�！蹦思弊分�，及溫于襄邑。范陽王德先帥勁騎四千伏于襄邑東澗中，與垂夾擊溫，大破之，斬首三萬級。秦茍池邀擊溫于譙，又破之，死者復(fù)以萬計。孫元遂據(jù)武陽以拒燕，燕左衛(wèi)將軍孟高討擒之。
桓溫從東燕出了倉垣，一路上掘井飲水，走了七百多里。前燕的眾將領(lǐng)都爭著要追擊桓溫，吳王慕容垂說：“不行，桓溫剛剛潰退，驚恐未定，一定會嚴(yán)加戒備，選擇精銳士兵來殿后，攻擊他未必能遂愿，不如暫緩一下。他慶幸我們沒有追上，一定會晝夜急行，等他的士兵們力量耗盡，士氣衰落，然后再去攻擊他，攻無不克。”于是慕容垂就率領(lǐng)八千騎兵跟在桓溫的后邊慢慢前進(jìn)。桓溫果然兼程行進(jìn)。過了幾天，慕容垂告訴眾將領(lǐng)說：“可以攻打桓溫了。”于是就迅速追擊，在襄邑追上了桓溫。范陽王慕容德先率領(lǐng)精銳騎兵四千人埋伏在襄邑東面的山澗中，與慕容垂夾擊桓溫，桓溫大敗，被斬首三萬多人。前秦人茍池在譙郡迎擊桓溫，又攻破了他，戰(zhàn)死的兵眾又?jǐn)?shù)以萬計。孫元乘機(jī)占據(jù)了武陽以與前燕抵抗，前燕左衛(wèi)將軍孟高討伐并擒獲了他。
冬，十月，己巳，大司馬溫收散卒，屯于山陽。溫深恥喪敗，乃歸罪于袁真，奏免真為庶人；又免冠軍將軍鄧遐官。真以溫誣己，不服，表溫罪狀；朝廷不報。真遂據(jù)壽春叛降燕，且請救；亦遣使如秦。溫以毛虎生領(lǐng)淮南太守，守歷陽。
冬季，十月，乙巳（二十二日），大司馬桓溫收攏潰散的士兵，駐扎在山陽�；笢貙υ馐苁∩罡袗u辱，于是就把罪過歸咎于袁真，奏請黜免袁真為庶人，還奏請罷免冠軍將軍鄧遐的官職。袁真認(rèn)為桓溫誣陷自己，不服，于是就進(jìn)上表章陳述桓溫的罪行。朝廷沒有回音。袁真于是便占據(jù)壽春反叛，投降了前燕，而且請求前燕救援，也派遣使者去到了前秦�；笢厝蚊⑸嫒位茨咸�，戌守歷陽。
[4]燕、秦既結(jié)好，使者數(shù)往來。燕散騎侍郎郝晷、給事黃門侍郎梁琛相繼如秦。晷與王猛有舊，猛接以平生，問以東方之事。晷見燕政不修而秦大治，陰欲自托于猛，頗泄其實。
[4]前燕、前秦締結(jié)友好關(guān)系后，使者便頻繁往來。前燕散騎侍郎郝晷、給事黃門侍郎梁琛相繼到前秦。郝晷與王猛有舊交，王猛和他敘說往事，向他詢問東邊的事情。郝晷看到前燕朝政混亂而前秦天下大治，暗中想依附于王猛，于是便泄露了很多實情。
琛至長安，秦王堅方畋于萬年，欲引見琛，琛曰：“秦使至燕，燕之君臣朝服備禮，灑掃宮庭，然后敢見。今秦王欲野見之，使臣不敢聞命！”尚書郎辛勁謂琛曰：“賓客入境，惟主人所以處之，君焉得專制其禮！且天子稱乘輿，所至曰行在所，何常居之有！又，《春秋》亦有遇禮，何為不可乎！”琛曰：“晉室不綱，靈祚歸德，二方承運(yùn)，俱受明命。而桓溫猖狂，窺我王略，燕危秦孤，勢不獨(dú)立，是以秦主同恤時患，要結(jié)好援。東朝君臣，引領(lǐng)西望，愧其不競，以為鄰憂，西使之辱，敬待有加。今強(qiáng)寇既退，交聘方始，謂宜崇禮篤義以固二國之歡；若忽慢使臣，是卑燕也，豈修好之義乎！夫天子四海為家，故行曰乘輿，止曰行在。今�？h分裂，天光分曜，安得以乘輿、行在為言哉！禮，不期而見曰遇；蓋因事權(quán)行，其禮簡略，豈平居容與之所為哉！客使單行，誠勢屈于主人；然茍不以禮，亦不敢從也�！眻阅藶橹O(shè)行宮，百僚陪位，然后延客，如燕朝之儀。
梁琛抵達(dá)長安，前秦王苻堅正在萬年打獵，要把梁琛帶到這里見面。梁琛說：“秦國的使者到了燕國，燕國的君主臣下都穿好朝服，備好禮儀，打掃干凈宮庭，然后才敢見面。如今秦王要在郊野會見我，使臣不敢聽命！”尚書郎辛勁對梁琛說：“賓客入境，只能是客隨主便，你怎么能專斷別人的禮儀呢！況且天子稱為乘輿，所到的地方叫行在所，哪里有固定的居所呢！再有，《春秋》當(dāng)中也有路途相遇的禮節(jié)，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梁琛說：“晉室綱紀(jì)混亂，神明的賜福歸于有道，秦、燕二國繼承天運(yùn)，全都接受了神明的賜命。然而桓溫猖狂無忌，窺視我們的王土，如果燕國遭受危險，秦國必然孤立，勢必難以獨(dú)立于世，所以秦國的主上和我們一樣對時患感到憂慮，相邀結(jié)為友好，互相支援。我們燕國的君主臣下，翹首西望，深為燕國軟弱、給鄰國帶來憂慮而慚愧，秦國的使臣前來辱見，我們都十分尊敬地對待他。如今強(qiáng)敵已經(jīng)后退，我們的交往剛剛開始，照我看應(yīng)該崇尚禮儀，篤行大義，以加強(qiáng)兩國的友好關(guān)系。如果忽視慢待使臣，就是看不起燕國，這難道是友好的象征嗎？天子以四海為家，所以天子出行叫乘輿，停留叫行在。如今天下分裂，天光分照二國，怎么能以乘輿、行在作為托辭呢！根據(jù)禮制，事先沒有約定而偶然相見稱為遇。因為這是順便行事，所以禮節(jié)簡略，難道是平常閑居在家時所應(yīng)該遵奉的嗎！使者只身單行，威勢確實低于主人，但是假若不以禮相待，也不敢從命。”于是，苻堅就為梁琛設(shè)置行宮，讓眾多的官吏奉陪，然后才請客人前來，就像前燕的禮儀一樣。
事畢，堅與之私宴，問：“東朝名臣為誰？”琛曰：“太傅上庸王評，明德茂親，光輔王室；車騎大將軍吳王垂，雄略冠世，折沖御侮；其余或以文進(jìn)，或以武用，官皆稱職，野無遺賢�！�
事情結(jié)束以后，苻堅又為梁琛擺設(shè)私宴，問道：“燕國以賢能著稱的臣下是誰？”梁琛說：“太傅上庸王慕容評，是有完美德性與才能的親屬，光大、輔佐王室；車騎大將軍吳王慕容垂，勇武和謀略冠世，抗擊敵人抵御外侮；其他人有的以文才進(jìn)身，有的以武略被用，官吏全都稱職，民間沒有被遺漏的賢能人才�！�
琛從兄奕為秦尚書郎，堅使典客，館琛于奕舍。琛曰：“昔諸葛瑾為吳聘蜀，與諸葛亮惟公朝相見，退無私面，余竊慕之。今使之即安私室，所不敢也�！蹦瞬还^。奕數(shù)來就邸舍，與琛臥起，間問琛東國事。琛曰：“今二方分據(jù)，兄弟并蒙榮寵，論其本心，各有所在。琛欲言東國之美，恐非西國之所欲聞；欲言其惡，又非使臣之所得論也。兄何用問為！”
梁琛的堂哥梁奕是前秦的尚書郎，苻堅讓他主管接待來客，他讓梁琛住在梁奕的館舍里。梁琛說：“過去諸葛瑾為吳國出使蜀國，與諸葛亮只在辦公事的朝堂上見面，退下朝堂后就沒有個人的接觸，我私下里對此非常敬慕。如今我出使秦國就把我安置在私人的館舍居住，這是我所不敢接受的�！庇谑蔷蜎]有居住。梁奕多次來到梁琛居住的館舍，與梁琛共同起居，間或也向他詢問前燕的事情。梁琛說：“如今秦、燕二國分據(jù)，你我則同時在二國蒙受榮譽(yù)和寵信，然而要論本心，則各有向往。梁琛我想說燕國的好處，恐怕不是秦國人所想聽的；你想讓我說燕國的壞處，又不是使臣所應(yīng)該說的。哥哥你還用得著問我嗎？”
堅使太子延琛相見。秦人欲使琛拜太子，先諷之曰：“鄰國之君，猶其君也；鄰國之儲君，亦何以異乎！”琛曰：“天子之子視元士，欲其由賤以登貴也。尚不敢臣其父之臣，況他國之臣乎！茍無純敬，則禮有往來，情豈忘恭，但恐降屈為煩耳�！蹦瞬还�。
苻堅派太子去邀請梁琛見面。前秦人想讓梁琛對太子行拜禮，事先含蓄地暗示他說：“鄰國的君主，就像自己的君主一樣；鄰國的太子，又有什么不同呢！”梁琛說：“天子的兒子被視同于一般士人，希望他能由低賤進(jìn)升到高貴。他自己尚且不敢以他父親的臣下作為臣下，何況是別國的臣下呢！假如是真誠的恭敬，則禮尚往來，內(nèi)心豈能忘記恭敬，只是怕屈身降格惹出許多麻煩來�！绷鸿∽罱K也沒有對太子行拜禮。
王猛勸堅留琛，堅不許。
王猛勸苻堅留下梁琛，苻堅沒有同意。
[5]燕主遣大鴻臚溫統(tǒng)拜袁真使持節(jié)、都督淮南諸軍事、征南大將軍、揚(yáng)州刺史，封宣城公。統(tǒng)未逾淮而卒。
[5]前燕國主慕容派大鴻臚溫統(tǒng)授予袁真使持節(jié)、都督淮南諸軍事、征南大將軍、揚(yáng)州刺史，封為宣城公。結(jié)果溫統(tǒng)沒過淮河就死了。
[6]吳王垂自襄邑還鄴，威名益振，太傅評愈忌之。垂奏“所募將士忘身立效，將軍孫蓋等椎鋒陷陳，應(yīng)蒙殊賞�！痹u皆抑而不行。垂數(shù)以為言，與評廷爭，怨隙愈深。太后可足渾氏素惡垂，毀其戰(zhàn)功，與評密謀誅之。太宰恪之子楷及垂舅蘭建知之，以告垂曰：“先發(fā)制人，但除評及樂安王臧，余無能為矣�！贝乖唬骸肮侨庀鄽埗讈y于國，吾有死而已，不忍為也�！表曋擞忠愿�，曰：“內(nèi)意已決，不可不早發(fā)�！贝乖唬骸氨夭豢蓮浛p，吾寧避之于外，余非所議�！�
[6]吳王慕容垂從襄邑返回鄴城，威武的名聲越發(fā)高漲，太傅慕容評也更加忌恨他。慕容垂上奏章說：“所招募的將士舍生忘死，建立戰(zhàn)功，將軍孫蓋等人沖鋒陷陣，應(yīng)該受到特殊的獎賞�！蹦饺菰u全都壓著不辦。慕容垂多次陳說，與慕容評在朝廷爭論，結(jié)果二人的怨恨隔閡更加深重。太后可足渾氏歷來厭惡慕容垂，詆毀他的戰(zhàn)功，與慕容評密謀要?dú)⒌羲�。太宰慕容恪的兒子慕容楷以及慕容垂的舅舅蘭建知道此事，便告訴了慕容垂，并說：“先發(fā)制人，只要除掉慕容評及樂安王慕容臧，其他的人就無能為力了�！蹦饺荽拐f：“骨肉互相殘殺而帶頭在國家作亂，我只有一死而已，不忍心那樣干。”過了不久，這倆人又來報告，說：“可足渾氏已經(jīng)下了決心，不能不早動手了。”慕容垂說：“如果一定不能消除隔閡的話，我寧愿到外邊去躲避他們，其余的不是所要商議的。”
垂內(nèi)以為憂，而未敢告諸子。世子令請曰：“尊比者如有憂色，豈非以主上幼沖，太傅疾賢，功高望重，愈見猜邪？”垂曰：“然。吾竭力致命以破強(qiáng)寇，本欲保全家國，豈知功成之后，返令身無所容。汝既知吾心，何以為吾謀？”令曰：“主上暗弱，委任太傅，一旦禍發(fā)，疾于駭機(jī)。今欲保族全身，不失大義，莫若逃之龍城，遜辭謝罪，以待主上之察，若周公之居?xùn)|，庶幾感寤而得還，此幸之大者也。如其不然，則內(nèi)撫燕、代，外懷群夷，守肥如之險以自保，亦其次也�！贝乖唬骸吧�！”
慕容垂內(nèi)心里十分憂慮，而又沒敢告訴兒子們。長子慕容令恭敬地問道：“您近來好像面有憂色，難道不是因為主上年幼，太傅妒忌賢能，您功高望重，越來越被猜忌嗎？”慕容垂說：“是這樣。我竭盡全力，不惜生命打敗了強(qiáng)敵，本來是想保全宗族與國家，豈知功業(yè)成就以后，反而使得自己無容身之處。你既然了解我的心思，將怎樣為我謀劃？”慕容令說：“主上昏庸而懦弱，將重任交給太傅，一旦災(zāi)禍發(fā)生，就會苦于猝不及防。如今想要保全宗族與自身，又不失大義，不如逃到龍城，以恭順的言辭謝罪，等待主上的明察，就像當(dāng)年周公居?xùn)|一樣，也許主上能夠有所感而覺悟，使您得以返還，如能這樣，則是大幸。如果主上不這樣做，您則可以對內(nèi)安撫燕、代之地，對外懷柔群夷部族，堅守肥如之險以自我保全，這也是等而次之的辦法�！蹦饺荽拐f：“好！”
十一月，辛亥朔，垂請畋于大陸，因微服出鄴，將趨龍城；至邯鄲，少子麟，素不為垂所愛，逃還告狀，垂左右多亡叛。太傅評白燕主，遣西平公強(qiáng)帥精騎追之，乃于范陽；世子令斷后，強(qiáng)不敢逼。會日暮，令謂垂曰：“本欲保東都以自全，今事已泄，謀不及設(shè)；秦主方招延英杰，不如往歸之�！贝乖唬骸敖袢罩嫞岽税仓 蹦松ⅡT滅跡，傍南山復(fù)還鄴，隱于趙之顯原陵。俄有獵者數(shù)百騎四面而來，抗之則不能敵，逃之則無路，不知所為。會獵者鷹皆飛，眾騎散去，垂乃殺白馬以祭天，且盟從者。
十一月，辛亥朔（疑誤），慕容垂請求到大陸打獵，因此換上便裝出了鄴城，準(zhǔn)備到龍城去。到達(dá)邯鄲后，小兒子慕容麟因為慕容垂平時不喜歡他，跑回去告了狀，慕容垂周圍的人大多都逃跑背叛。太傅慕容評把此事告訴了前燕國主慕容，并派西平公慕容強(qiáng)率領(lǐng)精銳騎兵追趕，到范陽后追了上去。長子慕容令在慕容垂后面掩護(hù)，所以慕容強(qiáng)也不敢逼近。這時正好太陽落山，慕容令對慕容垂說：“本來想守住東都龍城以自我保全，如今事情已經(jīng)泄露，計謀來不及實施了。前秦國主正在廣招英杰，不如前去歸附他。”慕容垂說：“如今來謀劃，舍此還能去哪里呢！”于是他們就遣散騎兵，消滅痕跡，沿著南山又返回了鄴城，隱藏在后趙主石虎的顯原陵。不一會兒，有數(shù)百名騎著馬打獵的人從四面奔來。抵抗，顯然無法匹敵；逃跑，又無路可走，不知道該怎么辦。恰好這時打獵人捕獵的老鷹全都飛走了，騎馬打獵的人們也就散走了。慕容垂于是便殺掉了白馬以祭祀上天，而且和跟隨他的人對天盟誓。
世子令言于垂曰：“太傅忌賢疾能，構(gòu)事以來，人尤忿恨。今鄴城之中，莫知尊處，如嬰兒之思母，夷、夏同之，若順眾心，襲其無備，取之如指掌耳。事定之后，革弊簡能，大匡朝政，以輔主上，安國存家，功之大者也。今日之便，誠不可失，愿給騎數(shù)人，足以辦之。”垂曰：“如汝之謀，事成誠為大福，不成悔之何及！不如西奔，可以萬全。”子馬奴潛謀逃歸，殺之而行。至河陽，為津吏所禁，斬之而濟(jì)。遂自洛陽與段夫人、世子令、令弟寶、農(nóng)、隆、兄子楷、舅蘭建、郎中令高弼俱奔秦，留妃可足渾氏于鄴。乙泉戍主吳歸追及于鄉(xiāng)，世子令擊之而退。
長子慕容令向慕容垂進(jìn)言說：“太傅嫉賢妒能，自從謀劃殺掉您以來，人們對他尤其憤恨。如今鄴城里的民眾，沒有人知道您的去向，他們想念您就像嬰兒想念母親一樣，夷、夏百姓全都心有此情。如果能順應(yīng)民心，乘慕容評毫無防備對他進(jìn)行襲擊，擒獲他易如翻掌。事情成功以后，革除弊害，選拔賢能，大力整頓朝政，用以輔佐主上，安定國家，保全宗族，這是大功大德。如今這樣的有利時機(jī)，實在不可喪失。愿您調(diào)給我騎兵數(shù)人，就足以辦成此事。”慕容垂說：“像你這樣的計謀，事情如能成功，確實是大福，如果不成，后悔怎么來得及？不如向西逃奔，可以萬無一失�！蹦饺荽箖鹤拥鸟R夫暗中謀劃要逃跑回去，慕容垂殺掉了他們開始西行。到河陽后，被管理渡口的官吏擋住了，慕容垂殺掉了官吏后渡過了河。于是慕容垂和段夫人、長子慕容令、慕容令的弟弟慕容寶、慕容農(nóng)、慕容隆、哥哥的兒子慕容楷、舅舅蘭建、郎中令高弼全都從洛陽逃奔到前秦，妃可足渾氏被留在鄴城。戍衛(wèi)乙泉的首領(lǐng)吳歸追到
鄉(xiāng)，長子慕容令將他擊退。
初，秦王堅聞太宰恪卒，陰有圖燕之志，憚垂威名，不敢發(fā)。及聞垂至，大喜，郊迎，執(zhí)手曰：“天生賢杰，必相與共成大功，此自然之?dāng)?shù)也。要當(dāng)與卿共定天下，告成岱宗，然后還卿本邦，世封幽州，使卿去國不失為子之孝，歸朕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乎！”垂謝曰：“羈旅之臣，免罪為幸；本邦之榮，非所敢望！”堅復(fù)愛世子令及慕容楷之才，皆厚禮之，賞賜鉅萬，每進(jìn)見，屬目觀之。關(guān)中士民素聞垂父子名，皆向慕之。王猛言于堅曰：“慕容垂父子，譬如龍虎，非可馴之物，若借以風(fēng)云，將不可復(fù)制，不如早除之�！眻栽唬骸拔岱绞諗堄⑿垡郧逅暮＃秃螝⒅�！且其始來，吾已推誠納之矣；匹夫猶不棄言，況萬乘乎！”乃以垂為冠軍將軍，封賓徒侯，楷為積弩將軍。
當(dāng)初，前秦王苻堅聽說太宰慕容恪去世，暗中懷有圖謀前燕的想法，只是因為懼怕慕容垂的威武名聲，才沒敢發(fā)兵。等到聽說慕容垂來到后，十分高興，親自到郊外迎接，拉著慕容垂的手說：“上天降于人世的賢杰，一定會相互攜手共同成就大的功業(yè)，這是天然的氣數(shù)。眼下重要的是與您共同平定天下，在泰山上告慰上天，然后把您的故國歸還給您，世代封居幽州，使您離開故國不失掉作為兒子的孝順，歸依朕下也不失掉事奉君主的忠誠，不也是很好的事情嗎！”慕容垂謝罪說：“寄居他人的臣下，能被免罪就是大幸，世居故國的殊榮，不是我所敢企望的！”苻堅又愛惜長子慕容令以及慕容楷的才能，全都給他們以厚重的禮遇，賞賜數(shù)萬，每當(dāng)他們進(jìn)見，苻堅都注目端詳他們。關(guān)中的士人百姓歷來知道慕容垂父子的名聲，全都向往傾慕他們。王猛對苻堅進(jìn)言說：“慕容垂父子，就像龍虎，不是能夠馴服駕馭的人，如果他們得到風(fēng)云際會的機(jī)會，那將無法控制，不如盡早把他們除掉。”苻堅說：“我正要招攬各路英雄以廓清四海，為什么要?dú)⒌羲麄儯r且他們剛剛到來，我已經(jīng)誠心誠意地接納了他們，庶民百姓尚不食言，何況是萬乘之君呢！”于是苻堅任命慕容垂為冠軍將軍，封為賓徒侯，任命慕容楷為積弩將軍。
燕魏尹范陽王德素與垂善，及車騎從事中即高泰，皆坐免官。尚書右丞申紹言于太傅評曰：“今吳王出奔，外口籍籍，宜征王僚屬之賢者顯進(jìn)之，粗可消謗。”評曰：“誰可者？”紹曰：“高泰其領(lǐng)袖也�！蹦艘蕴樯袝伞Ｌ�，瞻之從子；紹，胤之子也。
前燕魏尹范陽王慕容德平素與慕容垂關(guān)系很好，還有車騎從事中郎高泰，全都坐罪被免官。尚書右丞申紹向太傅慕容評進(jìn)言說：“如今吳王出走，外邊的人議論紛紛，應(yīng)該征召吳王僚屬中的賢明者給予破格提升，大致可以消除人們的指責(zé)�！蹦饺菰u說：“誰可以呢？”申紹說：“高泰是他們的代表�！庇谑侨蚊咛樯袝�。高泰是高瞻的侄子；申紹是申胤的兒子。
秦留梁琛月余，乃遣歸。琛兼程而進(jìn)，比至鄴，吳王垂已奔秦。琛言于太傅評曰：“秦人日閱軍旅，多聚糧于陜東；以琛觀之，為和必不能久。今吳王又往歸之，秦必有窺燕之謀，宜早為之備�！痹u曰：“秦豈肯受叛臣而敗和好
哉！”琛曰：“今二國分據(jù)中原，常有相吞之志；桓溫之入寇，彼以計相救，非愛燕也；若燕有釁，彼豈忘其本志哉！”評曰：“秦主何如人？”琛曰：“明而善斷�！眴柾趺�，曰：“名不虛得�！痹u皆不以為然。琛又以告燕主，亦不然之。以告皇甫真，真深憂之，上疏言：“苻堅雖聘問相尋，然實有窺上國之心，非能慕樂德義，不忘久要也。前出兵洛川，及使者繼至，國之險易虛實，彼皆得之矣。今吳王垂又往從之，為其謀主；伍員之禍，不可不備。洛陽、太原、壺關(guān)，皆宜選將益兵，以防未然。”召太傅評謀之，評曰：“秦國小力弱，恃我為援；且苻堅庶幾善道，終不肯納叛臣之言，絕二國之好；不宜輕自驚擾以啟寇心。”卒不為備。
前秦挽留了梁琛一個多月，才讓他返回。梁琛兼程趕路，等到抵達(dá)鄴城時，吳王慕容垂已經(jīng)出走前秦。梁琛對太傅慕容評進(jìn)言說：“秦國人每天檢閱軍隊，在陜城以東儲備了許多糧食，照我看來，與他們的和好一定不會長久。如今吳王又前去歸附了他們，秦國一定會有窺視燕國的打算，應(yīng)該及早防備。”慕容評說：“秦國怎么肯接受背叛之臣而敗壞我們的和好呢！”梁琛說：“如今二國分別占據(jù)著中原，一直有互相吞并的志向。桓溫入侵的時候，他們是有自己的打算前來救援，并不是愛護(hù)燕國。如果燕國出現(xiàn)災(zāi)禍，他們豈能忘記本來的志向呢！”慕容評說：“秦國主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梁琛說：“明達(dá)而且善于決斷。”慕容評又問王猛如何，梁琛說：“名不虛傳�！蹦饺菰u對這樣的說法全都不以為然。梁琛又把這些告訴了前燕國主慕容，慕容也不以為然。又告訴了皇甫真，皇甫真對此深感憂慮，上疏說：“苻堅雖然不斷派使者前來訪問，但實際上卻懷有窺探我國之心，他不是向往于道德大義，也不是不會忘記平時的和好之約的。由于以前他出兵洛川，以及使者的相繼抵達(dá)，我們國家地形的險易，兵力的虛實，他已經(jīng)都知道了。如今吳王慕容垂又前去歸附，作為他的主謀，春秋時楚國的伍員帶領(lǐng)吳國的軍隊攻入楚國那樣的禍患，不能不防。洛陽、太原、壺關(guān)，都應(yīng)該選擇將領(lǐng)，增加兵力，以防患于未然�！蹦饺菡賮硖的饺菰u商量此事，慕容評說：“秦國國小力弱，還要靠我們作為后援。而且苻堅大體上還能以友好的態(tài)度與鄰國交往，最終也不會采納叛臣的意見，斷絕兩國的和好。我們不應(yīng)該輕舉妄動，自我驚擾，以啟發(fā)他們的進(jìn)犯之心�！鼻把嘧罱K沒作防備。
秦遣黃門郎石越聘于燕，太傅評示之以奢，欲以夸燕之富盛。高泰及太傅參軍河間劉靖言于評曰：“越言誕而視遠(yuǎn)，非求好也，乃觀釁也。宜耀兵以示之，用折其謀。今乃示之以奢，益為其所輕矣�！痹u不從。泰遂謝病歸。
前秦派黃門郎石越訪問前燕，太傅慕容評向他顯示自己的奢豪，想以此炫耀前燕的富裕程度。高泰以及太傅參軍河間人劉靖向慕容評進(jìn)言說：“石越嘴里說著荒誕之詞，眼睛窺視遠(yuǎn)方，不是來尋求和好的，而是來觀察禍患的。應(yīng)該炫耀兵力讓他看，用以挫敗他的陰謀。如今卻向他顯示奢豪，這就更被他所輕視了�！蹦饺菰u沒有聽從。高泰于是就稱病辭謝回去了。
是時太后可足渾氏侵橈國政，太傅評貪昧無厭，貨賂上流，官非才舉，群下怨憤，尚書左丞申紹上疏，以為：“守宰者，致治之本。今之守宰，率非其人，或武臣出于行伍，或貴戚生長綺紈，既非鄉(xiāng)曲之選，又不更朝廷之職。加之黜陟無法，貪惰者無刑罰之懼，清修者無旌賞之勸。是以百姓困弊，寇盜充斥，綱頹紀(jì)紊，莫相糾攝。又官吏猥多，逾于前世，公私紛然，不勝煩擾。大燕戶口，數(shù)兼二寇，弓馬之勁，四方莫及；而比者戰(zhàn)則屢北，皆由守宰賦調(diào)不平，侵漁無已，行留俱窘，莫肯致命故也。后宮之女四千余人，僮侍廝役尚在其外，一日之費(fèi)，厥直萬金；士民承風(fēng)，競為奢靡。彼秦、吳僭僻，猶能條治所部，有兼并之心，而我上下因循，日失其序；我之不修，彼之愿也。謂宜精擇守宰，并官省職，存恤兵家，使公私兩遂，節(jié)抑浮靡，愛惜用度，賞必當(dāng)功，罰必當(dāng)罪。如此則溫、猛可梟，二方可取，豈特保境安民而已哉！又，索頭什翼犍疲病昏悖，雖乏貢御，無能為患，而勞兵遠(yuǎn)戍，有損無益。不若移于并土，控制西河，南堅壺關(guān)，北重晉陽，西寇來則拒守，過則斷后，猶愈于戍孤城守?zé)o用之地也�！笔枳�，不省。
這時太后可足渾氏干涉擾亂國家的政事，太傅慕容評貪得無厭，財貨賄賂流入上層，官員不按才能選拔，群臣百官一片怨恨憤怒。尚書左丞申紹上疏，認(rèn)為：“郡縣地方官吏，是實現(xiàn)天下大治的根本。如今的地方官，大約都是任非其人，有的武臣就出自軍隊，有的貴戚就生長于富貴人家，既不是經(jīng)由鄉(xiāng)里選舉，又曾經(jīng)歷朝廷的職務(wù)，再加上提升黜免毫無準(zhǔn)則，貪婪懶惰者沒有遭受刑罰的畏懼，清廉勤勉者沒有獲得獎賞的激勵，所以百姓窮困凋弊，壞人盜賊充斥，政綱頹廢，法度紊亂，沒有人能互相監(jiān)督震懾。再加上官吏冗多，超過前代，公私糾葛，不勝其煩。大燕國的戶數(shù)人口，數(shù)量相當(dāng)于晉朝、秦國之和，武器戰(zhàn)馬的精良強(qiáng)勁，天下沒有誰能比，然而近來屢戰(zhàn)屢敗，這全都是由于地方官吏征調(diào)賦稅不公平，侵吞漁肉無休無止，出征的和留下的全都窘困，沒有人肯舍生戰(zhàn)斗的緣故。朝廷后宮的嬪妃有四千多人，童仆、侍者、奴隸、差役尚不包括在內(nèi)，一天的費(fèi)用，就值萬金。官吏百姓順承這種風(fēng)氣，競相奢侈浪費(fèi)。秦國僭越封號，晉朝偏居一隅，尚且能有條不紊地治理國家，懷有兼并天下之心，而我們卻上行下效因循陋習(xí)，越來越失去秩序。我們的混亂，正是他們的愿望。我認(rèn)為應(yīng)該精心選擇地方長官，裁撤冗官冗職，安撫士兵的家屬，使公私雙方都遂心順意，抑止浮華靡費(fèi)，珍惜支出費(fèi)用，獎賞一定與功勞相稱，刑罰一定與罪行相當(dāng)。如此則桓溫、王猛可以斬殺，晉朝、秦國也可以攻取，豈只是保全國境安定百姓而已！再有，索頭人拓跋什翼犍老朽昏庸，雖然很少貢奉，但也沒有能力作亂，而我們卻勸勉士兵遠(yuǎn)征戍衛(wèi)，這有損無益。不如將兵力調(diào)至并州，控制西河，在南面使壺關(guān)得以堅固，在北面使晉陽得到加強(qiáng)，西邊的敵人來犯，則可以抵御防守，路過，則可以斷其后路，這也勝于保衛(wèi)孤城戍守?zé)o用之地�！弊嗍柽M(jìn)上，沒有回音。
[7]辛丑，丞相昱與大司馬溫會涂中，以謀后舉；以溫世子熙為豫州刺史、假節(jié)。
[7]辛丑（二十五日），丞相司馬昱和大司馬桓溫在涂中會面，共同商量以后的行動。任命桓溫的長子桓熙為豫州刺史、假節(jié)。
[8]初，燕人許割虎牢以西賂秦；晉兵既退，燕人悔之，謂秦人曰：“行人失辭。有國有家者，分災(zāi)救患，理之常也。”秦王堅大怒，遣輔國將軍王猛、建威將軍梁成、洛州刺史鄧羌帥步騎三萬伐燕。十二月，進(jìn)攻洛陽。
[8]當(dāng)初，前燕人許諾把虎牢以西的地域割送給前秦，東晉的軍隊撤退以后，前燕人反悔了，對前秦人說：“那是派去的使者言辭失當(dāng)。有國有家的人，分擔(dān)災(zāi)難救助禍患，這是常理。”前秦王苻堅勃然大怒，派輔國將軍王猛、建威將軍梁成、洛州刺史鄧羌率領(lǐng)步、騎兵三萬人討伐前燕。十二月，進(jìn)軍攻打洛陽。
[9]大司馬溫發(fā)徐、兗州民筑廣陵城，徙鎮(zhèn)之。時征役既頻，加之疫疬，死者什四五，百姓嗟怨。秘書監(jiān)孫盛作《晉春秋》，直書時事。大司馬溫見之，怒，謂盛子曰：“枋頭誠為失利，何至乃如尊君所言！若此史遂行，自是關(guān)君門戶事！”其子遽拜謝請改之。時盛年老家居，性方嚴(yán)，有軌度，子孫雖斑白，待之愈峻。至是諸子乃共號泣稽顙，請為百口切計。盛大怒，不許；諸子遂私改之。盛先已寫別本，傳之外國。乃孝武帝購求異書，得之于遼東人，與見本不同。遂兩存之。
[9]大司馬桓溫征派徐州、兗州的百姓建筑廣陵城，他遷往那里鎮(zhèn)守。當(dāng)時征調(diào)勞役已經(jīng)很頻繁，再加上瘟疫流行，死亡的人有十之四五，百姓們慨嘆怨恨。秘書監(jiān)孫盛著《晉春秋》，真實地記述了當(dāng)時的事情。大司馬桓溫見到后很憤怒，對孫盛的兒子說：“在枋頭確實是失利了，但哪至于像你父親所說的那樣 ！如果這部史書最終流行開來，自然是有關(guān)你家門戶的事情！”孫盛的兒子急忙叩拜謝罪請求修改。當(dāng)時孫盛年老居家，性格方正嚴(yán)肅，做事嚴(yán)守規(guī)矩準(zhǔn)則，子孫們雖然也已頭發(fā)半白，但孫盛對待他們卻更為嚴(yán)厲。到這時，兒子們便一起痛哭叩首，請求他為整個家族百口人的生命著想。孫盛勃然大怒，沒有答應(yīng)。兒子們于是就私下做了修改。孫盛在此前已另外抄寫了一部，并已傳送到了其他國家。到東晉孝武帝求購珍本圖書時，從遼東人手中得到了這部抄本，與當(dāng)時所見的版本不同，于是二者并存。
五年（庚午、370）
五年（庚午，公元370年）
[1]春，正月，己亥，袁真以梁國內(nèi)史沛郡朱憲及弟汝南內(nèi)史斌陰通大司馬溫，殺之。
[1]春季，正月，己亥（二十四日），袁真因為梁國內(nèi)史沛郡人朱憲以及弟弟汝南內(nèi)史朱斌暗通大司馬桓溫，把他們殺掉。
[2]秦王猛遺燕荊州刺史武威王筑書曰：“國家今已塞成皋之險，杜盟津之路，大駕虎旅百萬，自軹關(guān)取鄴都，金墉窮戍，外無救援，城下之師，將軍所監(jiān)，豈三百弊卒所能支也！”筑懼，以洛陽降；猛陳師受之。燕衛(wèi)大將軍樂安王臧城新樂，破秦兵于石門，執(zhí)秦將楊猛。
[2]前秦王猛給前燕荊州刺史武威王慕容筑去信，說：“秦國如今已占據(jù)了成皋的險關(guān)，切斷了盟津的通道，秦王勁旅百萬，從軹關(guān)攻取鄴都，金墉城困厄戍守，外無救援，城下的軍隊，將軍您也看到了，豈是你三百疲憊兵卒所能應(yīng)付的！”慕容筑十分害怕，將洛陽獻(xiàn)出投降了前秦，王猛帶領(lǐng)著部隊列陣接受慕容筑投降。前燕衛(wèi)大將軍樂安王慕容臧駐守新樂城，他在石門攻破了前秦的軍隊，抓獲了前秦將領(lǐng)楊猛。
王猛之發(fā)長安也，請慕容令參其軍事，以為鄉(xiāng)導(dǎo)。將行，造慕容垂飲酒，從容謂垂曰：“今當(dāng)遠(yuǎn)別，何以贈我？使我睹物思人�！贝姑撆宓顿浿�，猛至洛陽，賂垂所親金熙，使詐為垂使者，謂令曰：“吾父子來此，以逃死也。今王猛疾人如讎，讒毀日深；秦王雖外相厚善，其心難知。丈夫逃死而卒不免，將為天下笑。吾聞東朝比來始更悔悟，主、后相尤。吾今還東，故遣告汝；吾已行矣，便可速發(fā)�！苯褚芍�，躊躇終日，又不可審覆。乃將舊騎，詐為出獵，遂奔樂安王臧于石門。猛表令叛狀，垂懼而出走，及藍(lán)田，為追騎所獲。秦王堅引見東堂，勞之曰：“卿家國失和，委身投朕。賢子心不忘本，猶懷首丘，亦各其志，不足深咎。然燕之將亡，非令所能存，惜其徒入虎口耳。且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卿何為過懼而狼狽如是乎！”待之如舊。燕人以令叛而復(fù)還，其勻為秦所厚，疑令為反間，徙之沙城，在龍都東北六百里。
王猛發(fā)兵長安的時候，請慕容令參與軍事行動，讓他們作為向?qū)�。將要出發(fā)。時，慕容令到慕容垂那里喝酒，不慌不忙地對慕容垂說：“值此遠(yuǎn)別之時，贈送我點(diǎn)什么東西呢？以使我見物思人�！蹦饺荽菇庀屡宓顿浰徒o了他。王猛抵達(dá)洛陽以后，賄賂慕容垂的親信金熙，讓他裝作慕容垂的使者，對慕容令說：“我們父子來到這里，是因為要逃避一死。如今王猛憎恨我們?nèi)缤饠常嬔栽g毀日益深重，秦王雖然表面上對我們?nèi)屎裼焉�，但�?nèi)心難知。大丈夫逃避死難而最終卻不能幸免，將被天下人恥笑。我聽說燕朝近來開始翻然悔悟，國主、王后相互自責(zé)過錯，我現(xiàn)在要返回燕國，所以派使者去告訴你。我已經(jīng)上路了，你有機(jī)會也可以迅速出發(fā)。”慕容令對此十分懷疑，整整一天猶豫不決，但又無法去核實。于是就帶領(lǐng)著他過去的隨從，謊稱外出打獵，逃到石門，投奔樂安王慕容臧。王猛上表陳述慕容令叛逃的罪行，慕容垂因為害怕也出逃了。逃至藍(lán)田，被追趕的騎兵擒獲。前秦王苻堅在東堂召見他，安慰他說：“你因為自家、朝廷爭斗，委身投靠于朕。賢人心不忘本，仍然懷念故土，這也是人各有志，不值得深咎。然而燕國行將滅亡，不是慕容令所能拯救的，可惜的只是他白白地進(jìn)了虎口而已。況且父子兄弟，罪不株連，你為什么過分懼怕而狼狽到如此地步呢！”苻堅對待慕容垂同過去一樣。前燕人因為慕容令是背叛后而又返回，他的父親又被前秦所厚待，便懷疑他是派回來的奸細(xì)，把他遷徙到沙城，此地在龍都東北六百里處。
臣光曰：昔周得微子而革商命，秦得由余而霸西戎，吳得伍員而克強(qiáng)楚，漢得陳平而誅項籍，魏得許攸而破袁紹；彼敵國之材臣，來為己用，進(jìn)取之良資也。王猛知慕容垂之心久而難信，獨(dú)不念燕尚未滅，垂以材高功盛，無罪見疑，窮困歸秦，未有異心，遽以猜忌殺之，是助燕為無道而塞來者之門也，如何其可哉！故秦王堅禮之以收燕望，親之以盡燕情，寵之以傾燕眾，信之以結(jié)燕心，未為過矣。猛何汲汲于殺垂，乃為市井鬻賣之行，有如嫉其寵而讒之者，豈雅德君子所宜為哉！
臣司馬光曰：過去周朝得到了微子而革殷商之命，秦朝得到了由余而稱霸西戎，吳國得到了伍員而攻克強(qiáng)楚，漢朝得到了陳平而誅殺項籍，魏國得到了許攸而大破袁紹。那些敵國的賢能之臣，投奔過來后以為己用，這是進(jìn)攻取勝的良好憑借。王猛知道慕容垂的心時間一久就難以信任，偏偏不考慮燕國尚未消滅，慕容垂因為才能杰出、功勛卓著，無罪而被懷疑，窮困無路，才歸依秦國，并沒有異端之心，而竟要因為猜忌殺害他，這是幫助燕國施行無道而向投奔者關(guān)閉門戶，這怎么能行呢！所以秦王苻堅以禮對待慕容垂，用以招攬燕國人的期望，親近慕容垂，用以斷絕燕國對他的情義，寵愛慕容垂，用以吸引燕國的百姓，信任慕容垂，用以結(jié)交燕國人的心，這些都不過分。王猛為什么要一心想著殺慕容垂，竟然干出了市井叫賣者的欺騙勾當(dāng)，就像嫉妒別人得寵進(jìn)而就用讒言加以詆毀的人一樣，這難道是具有高尚道德的君子應(yīng)該干的事情嗎！
[3]樂安王臧進(jìn)屯滎陽，王猛遣建威將軍梁成、洛州刺史鄧羌擊走之；留羌鎮(zhèn)金墉，以輔國司馬桓寅為弘農(nóng)太守，代羌戍陜城而還。
[3]前燕樂安王慕容臧進(jìn)軍駐扎在滎陽，王猛派建威將軍梁成、洛州刺史鄧羌打跑了他，留下鄧羌鎮(zhèn)守金墉，任命輔國司馬桓寅為弘農(nóng)太守，代替鄧羌戍守陜城，然后王猛返回。
秦王堅以王猛為司徒，錄尚書事，封平陽郡侯。猛固辭曰：“今燕、吳未平，戎車方駕，而始得一城，即受三事之賞，若克殄二寇，將何以加之！”堅曰：“茍不暫抑朕心，何以顯卿謙光之美！已詔有司權(quán)聽所守；封爵酬庸，其勉從朕命！”
前秦王苻堅任命王猛為司徒，錄尚書事，封為平陽郡侯。王猛固執(zhí)地辭讓，說：“如今燕、晉尚未平定，戰(zhàn)車正在行駛，剛剛攻下了一城，我就接受了三公這樣的獎賞，如果攻克了燕、晉二敵，那將再怎樣獎賞呢！”苻堅說：“朕假如不暫時有所讓步，何以顯示出你謙虛風(fēng)范的光彩！我已詔令有關(guān)部門暫且就保持你現(xiàn)在的職位，至于賜封爵位，是酬勞戰(zhàn)功，你就勉為其難服從朕的決定吧！”
[4]二月，癸酉，袁真卒。陳郡太守朱輔立真子瑾為建威將軍、豫州刺史，以保壽春，遣其子乾之及司馬亮如鄴請命。燕人以瑾為揚(yáng)州刺史，輔為荊州刺史。
[4]二月，癸酉（二十八日），袁真去世。陳郡太守朱輔擁立袁真的兒子袁瑾為建威將軍、豫州刺史，以保全壽春，派他的兒子朱乾之及司馬亮到鄴城請求指令。前燕人任命袁瑾為揚(yáng)州刺史，朱輔為荊州刺史。
[5]三月，秦王堅以吏部尚書權(quán)翼為尚書右仆射。夏，四月，復(fù)以王猛為司徒，錄尚書事；猛固辭，乃止。
[5]三月，前秦王苻堅任命吏部尚書權(quán)翼為尚書右仆射。夏季，四月，又任命王猛為司徒，錄尚書事。王猛堅決推辭，這才作罷。
[6]燕、秦皆遣兵助袁瑾，大司馬溫遣督護(hù)竺瑤等御之。燕兵先至，瑤等與戰(zhàn)于武丘，破之。南頓太守桓石虔克其南城。石虔，溫之弟子也。
[6]前燕、前秦全都派兵幫助袁瑾，大司馬桓溫派督護(hù)竺瑤等抵御他們。前燕的軍隊先到達(dá)，竺瑤等與他們在武丘交戰(zhàn)，攻破了他們。南頓太守桓石虔攻下了壽春的南城�；甘腔笢氐艿艿膬鹤印�
[7]秦王堅復(fù)遣王猛督鎮(zhèn)南將軍楊安等十將步騎六萬以伐燕。
[7]前秦王苻堅又派王猛督領(lǐng)鎮(zhèn)南將軍楊安等十名將領(lǐng)的步、騎兵六萬人討伐前燕。
[8]慕容令自度終不得免，密謀起兵，沙城中謫戍士數(shù)千人，令皆厚撫之。五月，庚午，令殺牙門孟媯。城大涉圭懼，請自效。令信之，引置左右。遂帥謫戍士東襲威德城，殺城郎慕容倉，據(jù)城部署，遣人招東西諸戍，翕然皆應(yīng)之。鎮(zhèn)東將軍勃海王亮鎮(zhèn)龍城，令將襲之；其弟麟以告亮，亮閉城拒守。癸酉，涉圭因侍直擊令，令單馬走，其黨皆潰。涉圭追令至薛黎澤，擒而殺之，詣龍城白亮。亮為誅涉圭，收令尸而葬之。
[8]慕容令自己推測最終也不能免禍，密謀起兵反叛。沙城中被貶謫來戍守的士卒有數(shù)千人，慕容令全都優(yōu)厚地安撫他們。五月，庚午（疑誤），慕容令殺掉了衙門官孟媯，任城大職的涉圭害怕了，自動請求效忠。慕容令相信了他，把他安置在自己身邊。于是慕容令便率領(lǐng)被貶謫戍守沙城的士卒東進(jìn)，襲擊威德城，殺掉了城郎慕容倉，占據(jù)沙城，部署兵力，派人征召駐扎在東西各處的戍卒，他們?nèi)夹廊豁憫?yīng)。鎮(zhèn)東將軍勃海王慕容亮鎮(zhèn)守龍城，慕容令準(zhǔn)備襲擊他。他的弟弟慕容麟將這一消息告訴了慕容亮，慕容亮緊閉城門抵御固守。癸酉（疑誤），涉圭利用當(dāng)班侍衛(wèi)的機(jī)會攻擊慕容令，慕容令只身匹馬逃走，他的同黨全都潰散。涉圭追趕慕容令到薛黎澤，擒獲并斬殺了他，然后到龍城向慕容亮報告。慕容亮為此殺了涉圭，收拾了慕容令的尸體后安葬了。
[9]六月，乙卯，秦王堅送王猛于灞上，曰：“今委卿以關(guān)東之任，當(dāng)先破壺關(guān)，平上黨，長驅(qū)取鄴，所謂‘疾雷不及掩耳。’吾當(dāng)親督萬眾，繼卿星發(fā)，舟車糧運(yùn)，水陸俱進(jìn)，卿勿以為后慮也�！泵驮唬骸俺颊韧`，奉成算，蕩平殘胡，如風(fēng)掃葉，愿不煩鑾輿親犯塵霧，但愿速敕所司部置鮮卑之所�！眻源髳�。
[9]六月，乙卯（十二日），前秦王苻堅在灞上為王猛送行，說：“如今把關(guān)東的重任委托給你，你應(yīng)當(dāng)先攻破壺關(guān)，平定上黨，長驅(qū)直入奪取鄴城，此所謂‘迅雷不及掩耳’。我要親自督帥數(shù)以萬計的兵眾，緊隨你星夜出發(fā)，車船運(yùn)糧，水陸并進(jìn)，你不必再有后顧之憂�！蓖趺驼f：“臣仰仗您的聲威，遵奉您的成熟的計劃，滌蕩殘胡，如風(fēng)掃落葉，愿不必麻煩您的車乘親自披塵出征，只愿您能盡快命令有關(guān)部門預(yù)先安排好鮮卑的官府�！避迗月牶笫指吲d。
[10]秋，七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10]秋季，七月，癸酉朔（初一），出現(xiàn)日食。
[11]秦王猛攻壺關(guān)，楊安攻晉陽。八月，燕主命太傅上庸王評將中外精兵三十萬以拒秦。以秦寇為憂，召散騎侍郎李鳳、黃門侍郎梁琛、中書侍郎樂嵩問曰：“秦兵眾寡何如？今大軍既出，秦能戰(zhàn)乎？”鳳曰：“秦國小兵弱，非王師之?dāng)�；景略常才，又非太傅之比，不足憂也�！辫 ⑨栽唬骸皠贁≡谥\，不在眾寡。秦遠(yuǎn)來為寇，安肯不戰(zhàn)！且吾當(dāng)用謀以求勝，豈可冀其不戰(zhàn)而已乎！”不悅。王猛克壺關(guān)，執(zhí)上黨太守南安王越，所過郡縣，皆望風(fēng)降附。燕人大震。
[11]前秦王猛攻打壺關(guān)，楊安攻打晉陽。八月，前燕國主慕容命令太傅上庸王慕容評統(tǒng)率宮廷內(nèi)外的精兵三十萬人以抵抗前秦。慕容對前秦的進(jìn)犯深以為憂，召來散騎侍郎 李鳳、黃門侍郎梁琛、中書侍郎樂嵩問道：“秦國的兵力到底有多少？如今大軍已經(jīng)出發(fā)，秦國能夠交戰(zhàn)嗎？”李鳳說：“秦國國小兵弱，不是國王軍隊的對手；王猛是一般的人，又無法與太傅相比，不值得憂慮�！绷鸿�、樂嵩說：“勝敗在于謀略，不在兵力多寡。秦國遠(yuǎn)道而來進(jìn)犯，怎么肯不交戰(zhàn)呢！再說我們應(yīng)當(dāng)用謀略以求勝，怎么能希望他僅僅不交戰(zhàn)就行了呢！”慕容不高興。王猛攻克壺關(guān)，抓獲了上黨太守南安王慕容越，所經(jīng)過的郡縣，全都聞風(fēng)歸附投降。前燕人十分震驚。
黃門侍郎封孚問司徒長史申胤曰：“事將何如？”胤嘆曰：“鄴必亡矣，吾屬今茲將為秦虜。然越得歲而吳伐之，卒受其禍。今福德在燕，秦雖得志，而燕之復(fù)建，不過一紀(jì)耳�！�
黃門侍郎封孚問司徒長史申胤說：“事情將會如何？”申胤嘆息道 ：“鄴城必定滅亡，我們?nèi)缃駥⒁磺貒斄�。然而越國占有歲星，吳國討伐他們，最終還是要自食其禍。如今福氣與道德在燕國，秦國雖然一時得地志，但燕國的復(fù)興，不會超過十二年。”
[12]大司馬溫自廣陵帥眾二萬討袁瑾；以襄城太守劉波為淮南內(nèi)史，將五千人鎮(zhèn)石頭。波，隗之孫也。癸丑，溫敗瑾于壽春，遂圍之。燕左衛(wèi)將軍孟高將騎兵救瑾，至淮北，未渡，會秦伐燕，燕召高還。
[12]大司馬桓溫從廣陵出發(fā)率領(lǐng)二萬兵眾討伐袁瑾，任命襄城太守劉波為淮南內(nèi)史，統(tǒng)領(lǐng)五千人鎮(zhèn)守石頭。劉波是劉隗的孫子。癸丑（十一日），桓溫在壽春打敗了袁瑾，于是就包圍了他。前燕左衛(wèi)將軍孟高統(tǒng)領(lǐng)騎兵救援袁瑾，到達(dá)淮河以北，尚未渡河，恰逢前秦討伐前燕，前燕便召孟高返回。
[13]廣漢妖賊李弘，詐稱漢歸義侯勢之子，聚眾萬余人，自稱圣王，年號鳳凰。隴西人李高，詐稱成主雄之子，攻破涪城，逐梁州刺史楊亮。九月，益州刺史周楚遣子瓊討高，又使瓊子梓潼太守討弘，皆平之。
[13]廣漢的妖賊李弘，詐稱是漢歸義侯李勢的兒子，聚集了兵眾一萬多人，自稱圣王，定年號為鳳凰。隴西人李高，詐稱是成國主李雄的兒子，攻破了涪城，驅(qū)逐了梁州刺史楊亮。九月，益州刺史周楚派兒子周瓊討伐李高，又派周瓊的兒子梓潼太守周討伐李弘，把他們?nèi)计蕉ā?p> [14]秦楊安攻晉陽，晉陽兵多糧足，久之未下。王猛留屯騎校尉茍長戍壺關(guān)，引兵助安攻晉陽，為地道，使虎牙將軍張蠔帥壯士數(shù)百潛入城中，大呼斬關(guān)，納秦兵。辛巳，猛、安入晉陽，執(zhí)燕并州刺史東海王莊，太傅評畏猛不敢進(jìn)，屯于潞川。冬，十月，辛亥，猛留將軍武都毛當(dāng)戍晉陽，進(jìn)兵潞川，與慕容評相持。
[14]前秦楊安攻打晉陽，晉陽兵多糧足，久攻不下。王猛留下屯騎校尉茍長戍守壺關(guān)，自己帶兵幫助楊安攻打晉陽。他們挖了地道，讓虎牙將軍張蠔率領(lǐng)勇士數(shù)百人潛入城中，大聲呼喊著沖破了關(guān)卡，接秦兵入城。辛巳（初十），王猛、楊安進(jìn)入晉陽城，抓獲了前燕并州刺史東海王慕容莊。太傅慕容評懼怕王猛，不敢繼續(xù)前進(jìn)，駐扎在潞川。冬季，十月，辛亥（初十），王猛留下將軍武都人毛當(dāng)戍守晉陽，自己進(jìn)軍潞川，與慕容評相對峙。
壬戌，猛遣將軍徐成覘燕軍形要，期以日中；及昏而返，猛怒，將斬之。鄧羌請之曰：“今賊眾我寡，詰朝將戰(zhàn)；成，大將也，宜且宥之�！泵驮唬骸叭舨粴⒊�，軍法不立�！鼻脊陶堅唬骸俺�，羌之郡將也，雖違期應(yīng)斬，羌愿與成效戰(zhàn)以贖之�！泵透ピS。羌怒，還營，嚴(yán)鼓勒兵，將攻猛。猛問其故，羌曰：“受詔討遠(yuǎn)賊；今有近賊，自相殺，欲先除之！”猛謂羌義而有勇，使語之曰：“將軍止，吾今赦之。”成既免，羌詣猛謝。猛執(zhí)其手曰：“吾試將軍耳，將軍于郡將尚爾，況國家乎，吾不復(fù)憂賊矣！”
壬戌（二十一日），王猛派將軍徐成去偵察前燕軍隊的布陣要略，要求他日到中天時返回，而他到了黃昏時分才回來。王猛大怒，要把他殺掉。鄧羌向王猛請求說：“如今敵眾我寡，明天一早將要開戰(zhàn)。徐成是大將，應(yīng)該姑且寬恕他�！蓖趺驼f：“如果不殺掉徐成，軍法就無法確立�！编嚽紙猿终埱笳f：“徐成是我鄧羌本郡的將領(lǐng)，雖然說延誤了期限應(yīng)該斬首，但鄧羌愿意和徐成一起效力決戰(zhàn)以贖罪�！蓖趺筒煌�。鄧羌大怒，回到軍營，急促地敲響戰(zhàn)鼓，率領(lǐng)著士兵，將要攻打王猛。王猛詢問鄧羌這樣做的緣故，鄧羌說：“我們接受詔令討伐遠(yuǎn)敵，現(xiàn)在卻有近敵一味地要自相殘殺，我想要先把他除掉！”王猛贊揚(yáng)鄧羌仗義而又勇敢，派人去告訴他說：“將軍別這樣干了，我現(xiàn)在赦免徐成�！毙斐色@免以后，鄧羌去到王猛那里謝罪。王猛拉著他的手說：“我這是考驗將軍罷了，將軍對本郡的將領(lǐng)尚且如此，何況是對國家呢，我不再憂慮敵人了！”
太傅評以猛懸軍深入，欲以持久制之。評為人貪鄙，鄣固山泉，鬻樵及水，積錢帛如丘陵；士卒怨憤，莫有斗志。猛聞之，笑曰：“慕容評真奴才，雖億兆之眾不足畏，況數(shù)十萬乎！吾今茲破之必矣�！蹦饲灿螕魧④姽鶓c帥騎五千，夜從間道出評營后，燒評輜重，火見鄴中。燕主懼，遣侍中蘭伊讓評曰：“王，高祖之子也，當(dāng)以宗廟社稷為憂，柰何不撫戰(zhàn)士而榷賣樵水，專以貨殖為心乎！府庫之積，朕與王共之，何憂于貧！若賊兵遂進(jìn)，家國喪亡，王持錢帛欲安所置之！”乃命悉以其錢帛散之軍士，且趨使戰(zhàn)。評大懼，遣使請戰(zhàn)于猛。
太傅慕容評認(rèn)為王猛孤軍深入，想用持久對峙的辦法來制服他。慕容評為人貪婪鄙俗，命令封山禁泉，自己則販柴賣水，從中漁利，積攢的錢帛堆積如山，士卒們都怨恨憤慨，沒有人心懷斗志。王猛聽說后笑著說：“慕容評真是個奴才，就是有億兆兵眾也不值得害怕，何況只有數(shù)十萬呢！我今天在這兒打敗他是肯定的了�！庇谑蔷团捎螕魧④姽鶓c率領(lǐng)五千騎兵，趁夜順著小路出現(xiàn)在慕容評軍營的后面，焚燒了他的輕重裝備，火光在鄴城中都能看到。前燕國主慕容十分害怕，派侍中蘭伊責(zé)備慕容評說：“你是高祖慕容的兒子，應(yīng)當(dāng)為宗廟國家擔(dān)憂，為什么不安撫戰(zhàn)士反而販柴賣水，只執(zhí)迷于錢財呢！府庫里的積蓄，朕與你共享，哪里有什么貧窮可憂慮！如果敵人最終進(jìn)占，家國全都滅亡，你擁有錢帛又想往哪里放呢！”于是就命令把他的錢帛全部發(fā)給軍中士兵，而且督促他出戰(zhàn)。慕容評十分害怕，派使者去和王猛請戰(zhàn)。
甲子，猛陳于渭源而誓之曰：“王景略受國厚恩，任兼內(nèi)外，今與諸君深入賊地，當(dāng)竭力致死，有進(jìn)無退，共立大功，以報國家；受爵明君之朝，稱觴父母之室，不亦美乎！”眾皆踴躍，破釜棄糧，大呼競進(jìn)。
甲子（二十三日），王猛在渭源布開戰(zhàn)陣并告誡士兵們說：“我王猛接受了國家的厚恩，肩負(fù)朝廷內(nèi)外的重任，如今與諸君深入敵境，應(yīng)當(dāng)竭盡全力，殊死戰(zhàn)斗，有進(jìn)無退，共立大功，以報效國家。凱旋后接受賢明君主的封爵，在父母面前舉杯慶祝，不也是很美妙的事情嗎！”兵眾全都踴躍爭先，破釜棄糧，高聲呼喊著競相前進(jìn)。
猛望燕兵之眾，謂鄧羌曰：“今日之事，非將軍不能破敵，成敗之機(jī)，在茲一舉，將軍勉之！”羌曰：“若能以司隸見與者，公勿以為憂。”猛曰：“此非吾所及也，必以安定太守、萬戶侯相處。”羌不悅而退。俄而兵交，猛召羌，羌寢不應(yīng)。猛馳就許之，羌乃大飲帳中，與張蠔、徐成等跨馬運(yùn)矛，馳赴燕陳，出入數(shù)四，旁若無人，所殺傷數(shù)百。及日中，燕兵大敗，俘斬五萬余人，乘勝追擊，所殺及降者又十萬余人。評單騎還鄴。
王猛望見前燕的兵力眾多，對鄧羌說：“今天的戰(zhàn)事，非將軍不能攻破強(qiáng)大的敵人，成敗的關(guān)鍵，在此一舉，將軍為此盡力吧！”鄧羌說：“如果能委任我以司隸校尉的話，您不必為此擔(dān)心�！蓖趺驼f：“這不是我所能做到的。我一定任命你為安定太守、萬戶侯�！编嚽疾桓吲d，退走了。不一會兒，雙方軍隊交戰(zhàn)，王猛召喚鄧羌，鄧羌沉默不答應(yīng)。王猛馳馬跑到鄧羌身邊，答應(yīng)了委任他為司隸校尉的要求，鄧羌于是就在軍帳中暢懷大飲，然后與張蠔、徐成等跨上戰(zhàn)馬，揮舞戰(zhàn)矛，奔向前燕軍陣。四番出入，旁若無人，殺傷數(shù)百人。到中午時分，前燕軍大敗，被俘獲斬首的有五萬多人，前秦軍乘勝追擊，前燕被斬殺和投降的又有十萬多人。慕容評只身匹馬逃回鄴城。
崔鴻曰：鄧羌請郡將以撓法，徇私也；勒兵欲攻王猛，無上也；臨戰(zhàn)豫求司隸，邀君也；有此三者，罪孰大焉！猛能容其所短，收其所長，若馴猛虎，馭悍馬，以成大功。《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泵椭^矣！
崔鴻曰：鄧羌為本郡將領(lǐng)求情而擾亂軍法，這是枉徇私情；想要率兵攻打王猛，這是目中無上；臨戰(zhàn)先要求委任司隸校尉，這是邀官求賞。有這三種行為，還有比這些更大的罪嗎！王猛能容忍他的短處，利用他的長處，有如馴服猛虎，駕馭烈馬，終成大功�！对娊�(jīng)》曰：“蔓菁蘿收進(jìn)門，難道要葉不要根�！闭f的就是王猛��！
[15]秦兵長驅(qū)而東，丁卯，圍鄴。猛上疏稱：“臣以甲子之日，大殲丑類。順陛下仁愛之志，使六州士庶，不覺易主，自非守迷違命，一無所害。”秦王堅報之曰：“將軍役不逾時，而元惡克舉，勛高前古。朕今親帥六軍，星言電赴。將軍其休養(yǎng)將士，以待朕至，然后取之�！�
[15]前秦的軍隊長驅(qū)東進(jìn)，丁卯（二十六日），包圍了鄴城。王猛上疏稱：“臣在甲子（二十三日）那天，痛殲敵人。順承陛下仁愛的心志，使六州之內(nèi)的官吏百姓，在不知不覺中就改換了君主，除非執(zhí)著迷誤，違背命令的人，對官吏百姓一無傷害�！鼻扒赝踯迗曰貜�(fù)王猛說：“將軍此次出戰(zhàn)時間沒超過三月，而首惡元兇已被攻克，功高前古。朕現(xiàn)在親自率領(lǐng)六軍，星夜啟程，火速趕赴。將軍可以讓士兵休整一下，等朕趕到以后，再攻取鄴城�！�
猛之未至也，鄴旁剽劫公行，及猛至，遠(yuǎn)近帖然；號令嚴(yán)明，軍無私犯，法簡政寬，燕民各安其業(yè)，更相謂曰：“不圖今日復(fù)見太原王！”王猛聞之，嘆曰：“慕容玄恭信奇士也，可謂古之遺愛矣！”設(shè)太牢以祭之。
王猛還沒有抵達(dá)的時候，鄴城周圍有人公然搶劫，等王猛來到后，遠(yuǎn)近秩序井然。王猛軍令嚴(yán)明，部隊秋毫無犯。他又簡化法律，放寬政令，前燕的百姓安居樂業(yè)，都互相稱頌說：“沒想到今天又見到了太原王慕容��！”王猛聽到這話后，感嘆地說：“慕容恪真是不同尋常的人，可以稱得上是具有古代遺留下來的仁愛風(fēng)范�。 庇谑潜阍O(shè)置太牢來祭奠他。
十一月，秦王堅留李威輔太子守長安，陽平公融鎮(zhèn)洛陽，自帥精銳十萬赴鄴，七日而至安陽，宴祖父時故老。猛潛如安陽謁堅，堅曰：“昔周亞夫不迎漢文帝，今將軍臨敵而棄軍，何也？”猛曰：“亞夫前卻人主以求名，臣竊少之。且臣奉陛下威靈，擊垂亡之虜，譬如釜中之魚，何足慮也！監(jiān)國沖幼，鸞駕遠(yuǎn)臨，脫有不虞，悔之何及！陛下忘臣灞上之言邪！”
十一月，前秦王苻堅留下李威輔佐太子守衛(wèi)長安，讓陽平公苻融鎮(zhèn)守洛陽，自己率領(lǐng)十萬精銳士兵奔赴鄴城，七天后抵達(dá)了安陽，宴請祖父、父親時的故舊相識。王猛悄悄地來到安陽謁見苻堅，苻堅說：“過去周亞夫不迎接漢文帝，如今將軍面對敵人而拋下部隊，為什么呢？”王猛說：“周亞夫不迎接漢文帝是為了求取名聲，我私下里很看不起他。而且我承奉陛下的聲威，攻擊行將滅亡的敵虜，就像釜中抓魚，哪里值得多慮！太子年幼留守，君王乘遠(yuǎn)行，萬一有不測，后悔莫及！陛下忘記了臣在灞上所說的話了嗎！”
初，燕宜都王桓帥眾萬余屯沙亭，為太傅評后繼，聞評敗，引兵屯內(nèi)黃。堅使鄧羌攻信都。丁丑，桓帥鮮卑五千奔龍城。戊寅，燕散騎侍郎馀蔚帥扶馀、高句麗及上黨質(zhì)子五百余人，夜，開鄴北門納秦兵，燕主與上庸王評、樂安王臧、定襄王淵、左衛(wèi)將軍孟高、殿中將軍艾朗等奔龍城。辛巳，秦王堅入鄴宮。
當(dāng)初，前燕宜都王慕容桓率領(lǐng)一萬多兵眾駐扎在沙亭，作為太傅慕容評的后繼部隊，聽說慕容評失敗后，他帶兵移駐內(nèi)黃。苻堅派鄧羌攻打信都。丁丑（初六），慕容桓率領(lǐng)五千鮮卑人逃奔龍城。戊寅（初七），前燕散騎侍郎余蔚率領(lǐng)王百多扶馀、高句麗及上黨的人質(zhì)，趁夜打開鄴城北門讓前秦的軍隊進(jìn)入，前燕國主慕容與上庸王慕容評、樂安王慕容臧、定襄王慕容淵、左衛(wèi)將軍孟高、殿中將軍艾朗等逃奔龍城。辛巳（初十），前秦王苻堅進(jìn)入鄴城的王宮。
慕容垂見燕公卿大夫及故時僚吏，有慍色。高弼言于垂曰：“大王憑祖宗積累之資，負(fù)英杰高世之略，遭值厄，棲集外邦。今雖家國傾覆，安知其不為興運(yùn)之始邪！愚謂國之舊人，宜恢江海之量，有以慰結(jié)其心，以立覆簣之基，成九仞之功，柰何以一怒捐之，愚竊為大王不取也！”垂悅，從之。
慕容垂見到前燕的公卿大夫及過去的僚屬官吏后，面有怒色。高弼向慕容垂進(jìn)言說：“大王依靠祖宗積累的成果，具有英明杰出的才能，遭遇挫折，滯留外域。如今雖然宗族國家傾覆，怎么知道這不是中興之運(yùn)的開始呢！我認(rèn)為對國家的故舊元老，應(yīng)該具有江海那樣的寬廣肚量，這樣才能安慰取得大家的心，以奠定光復(fù)的基礎(chǔ)，成就宏大的功業(yè)，為什么因憤怒而拋棄他們，我私下里認(rèn)為大王的態(tài)度不足取�！蹦饺荽垢吲d了，聽從了他的意見。
燕主之出鄴也，衛(wèi)士猶千余騎，既出城，皆散，惟十余騎從行；秦王堅使游擊將軍郭慶追之。時道路艱難，
孟高扶侍，經(jīng)護(hù)二王，極其勤瘁，又所在遇盜，轉(zhuǎn)斗而前。數(shù)日，行至福祿，依冢解息，盜二十余人猝至，皆挾弓矢，高持刀與戰(zhàn)，殺傷數(shù)人。高力極，自度必死，乃直前抱一賊，頓擊于地，大呼曰：“男兒窮矣！”余賊從旁射高，殺之。艾朗見高獨(dú)戰(zhàn)，亦還趨賊，并死。失馬步走，郭慶追及于高陽，部將巨武將縛之，曰：“汝何小人，敢縛天子！”武曰：“我受詔追賊，何謂天子！”執(zhí)以詣秦王堅，堅詰其不降而走之狀，對曰：“狐死首丘，欲歸死于先人墳?zāi)苟��！眻园Ф屩�，令還宮，帥文武出降。稱孟高、艾朗之忠于堅，堅命厚加斂葬，拜其子為郎中。
前燕國主慕容逃出鄴城的時候，尚有一千多騎兵侍衛(wèi)，等到出城以后，他們?nèi)继由ⅲ挥惺鄠�騎兵跟隨。前秦王苻堅讓游擊將軍郭慶追擊他們。當(dāng)時道路艱難，孟高攙扶侍奉慕容，還要跑前跑后地保護(hù)樂安王慕容臧和定襄王慕容淵，竭盡辛勞。再加上途中遇上強(qiáng)盜，只得邊打邊走。幾天以后，走到福祿，靠著墳?zāi)剐菹r，有二十多個強(qiáng)盜突然來到，全都手持弓箭，孟高揮刀與他們搏斗，殺死殺傷了數(shù)人。孟高疲勞至極，自覺得必死無疑，于是就沖上前去抱住一個強(qiáng)盜，把他打倒在地，大喊道：“男兒完了！”其他強(qiáng)盜從旁邊向孟高射擊，射死了他。艾朗看到孟高獨(dú)自搏斗，也返回來沖向強(qiáng)盜，一并被射死了。慕容失去了馬匹，只好步行，郭慶在高陽追上了他，部將巨武正要把他捆綁起來，慕容說：“你是哪里的小人，膽敢捆綁天子！”巨武說：“我接受詔令追擊盜賊，什么叫天子！”于是就押著他到了前秦王苻堅那里。苻堅責(zé)問慕容為什么不投降而逃跑，慕容回答說：“狐貍要死在自己的洞穴，我想歸葬于先人的墓地罷了。”苻堅為他感到悲哀，釋放了他，命令他返回王宮，率領(lǐng)文武大臣出來投降。慕容向苻堅稱頌孟高、艾朗的忠誠，苻堅命令對他們加以厚葬，提升他們的兒子為郎中。
郭慶進(jìn)至龍城，太傅評奔高句麗，高句麗執(zhí)評，送于秦。宜都王桓殺鎮(zhèn)東將軍勃海王亮，并其眾，奔遼東。遼東太守韓稠，先已降秦，桓至，不得入，攻之，不克。郭慶遣將軍朱嶷擊之，桓棄眾單走，嶷獲而殺之。
郭慶繼續(xù)前進(jìn)，抵達(dá)龍城，太傅慕容評逃奔到高句麗，高句麗拘捕了慕容評，把他送到前秦。宜都王慕容桓殺掉了鎮(zhèn)東將軍勃海王慕容亮，吞并了他的兵眾，逃奔遼東。遼東太守韓稠，此前已經(jīng)投降了前秦，慕容桓來到后，沒能進(jìn)入。攻打韓稠，沒有攻克。郭慶派將軍朱嶷攻打慕容桓，慕容桓丟下兵眾只身逃跑，朱嶷擒獲并斬殺了他。
諸州牧守及六夷渠帥盡降于秦，凡得郡百五十七，戶二百四十六萬，口九百九十九萬。以燕宮人、珍寶分賜將士。下詔大赦曰：“朕以寡薄，猥承休命，不能懷遠(yuǎn)以德，柔服四維，至使戎車屢駕，有害斯民，雖百姓之過，然亦朕之罪也。其大赦天下，與之更始。”
各州州牧、太守以及六夷首領(lǐng)全都向前秦投降，前秦共得到一百五十七郡，二百四十六萬戶，九百九十九萬人。苻堅將前燕的宮女、珍寶分別賞賜給眾將士。下達(dá)大赦詔令稱：“朕以寡薄之德，辱承尊命，不能以道義安撫遠(yuǎn)方的民眾，以懷柔征服天下，以致于使戰(zhàn)車屢屢出征，有害于百姓，雖然這是百姓的過錯，然而也是朕的罪行�，F(xiàn)在大赦天下，與百姓一起從頭開始�！�
初，梁琛之使秦也，以侍輦茍純?yōu)楦�。琛每�?yīng)對，不先告純；純恨之，歸言于燕主曰：“琛在長安，與王猛甚親善，疑有異謀�！辫∮�?jǐn)?shù)稱秦王堅及王猛之美，且言秦將興師，宜為之備。已而秦果伐燕，皆如琛言，乃疑琛知其情。及慕容評敗，遂收琛系獄。秦王堅入鄴而釋之，除中書著作郎，引見，謂之曰：“卿昔言上庸王、吳王皆將相奇材，何為不能謀畫，自使亡國？”對曰：“天命廢興，豈二人所能移也！”堅曰：“卿不能見幾而作，虛稱燕美，忠不自防，反為身禍，可謂智乎？”對曰：“臣聞‘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绯加薨担瑢嵥患�。然為臣莫如忠，為子莫如孝，自非有一至之心者，莫能保忠孝之始終。是以古之烈士，臨危不改，見死不避，以徇君親。彼知幾者，心達(dá)安危，身擇去就，不顧家國，臣就使知之，尚不忍為，況非所及邪！”
當(dāng)初，梁琛出使前秦的時候，以侍輦茍純作為副手。梁琛每逢應(yīng)酬對答，不事先告訴茍純，茍純很忌恨他，回來后告訴前燕國主慕容說：“梁琛在長安，與王猛非常親密友好，我懷疑他有反叛的圖謀�！绷鸿∮侄啻畏Q贊前秦王苻堅及王猛的美善，而且說前秦將要起兵，對此應(yīng)該防備。此后前秦果然討伐前燕，全都和梁琛所說的一樣，慕容便懷疑梁琛知道實情。等慕容評失敗以后，就將梁琛逮捕下獄。前秦王苻堅進(jìn)入鄴城后釋放了他。授職中書著作郎，召見時對他說：“你過去就上庸王慕容評、吳王慕容垂全都是不同尋常的將相之才，為什么不能出謀劃策，情愿讓國家滅亡？”梁琛回答說：“天命的廢興，難道是這兩個人所能改變的！”苻堅說：“你沒能洞察燕國危機(jī)的征兆而有所作為，還虛稱燕國的美善，忠誠不能保全自己，反而招來災(zāi)禍，這能說是明智嗎？”梁琛回答說：“我聽說：‘所謂征兆，是運(yùn)動中的隱微苗頭，是吉兇的事先表現(xiàn)。’像我這般愚昧，實在無法洞察。然而作為臣下，沒有什么能與忠誠相比，作為兒子，沒有什么能與孝順相比，自己沒有一貫之心的人，沒有誰能始終保持忠和孝。所以古代的剛強(qiáng)之士，臨危不改變初衷，見死不加以逃避，以此來殉身君主、父母。那些了解征兆的人，心知安危，便身擇去留，不再顧及宗族國家，我即使知道征兆，尚且不忍心去做，何況了解征兆還是力不能及的呢！”
堅聞悅綰之忠，恨不及見，拜其子為郎中。
苻堅聽說了悅綰的忠誠，只遺憾沒能見到他，授予他的兒子郎中職務(wù)。
堅以王猛為使持節(jié)、都督關(guān)東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冀州牧，鎮(zhèn)鄴，進(jìn)爵清河郡侯，悉以慕容評第中之物賜之。賜楊安爵博平縣侯；以鄧羌為使持節(jié)、征虜將軍、安定太守，賜爵真定郡侯；郭慶為持節(jié)、都督幽州諸軍事、幽州刺史，鎮(zhèn)薊，賜爵襄城侯。其余將士封賞各有差。
苻堅任命王猛為使持節(jié)、都督關(guān)東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冀州牧，鎮(zhèn)守鄴城，進(jìn)升爵位為清河郡侯，將慕容評宅第中的東西全都賜給了他。賜封楊安博平縣侯爵位。任命鄧羌為使持節(jié)、征虜將軍、定安太守，賜封真定郡侯爵位。任命郭慶為持節(jié)、都督幽州諸軍事、幽州刺史，鎮(zhèn)寧薊城，賜封襄城侯爵位。對其余將士的賜封獎賞各有等差。
堅以京兆韋鐘為魏郡太守，彭豹為陽平太守；其余州縣牧、守、令、長，皆因舊以授之。以燕常山太守申紹為散騎侍郎，使與散騎侍郎京兆韋儒俱為繡衣使者，循行關(guān)東州郡，觀省風(fēng)俗，勸課農(nóng)桑，振恤窮困，收葬死亡，旌顯節(jié)行，燕政有不便于民者，皆變除之。
苻堅任命京兆人韋鐘為魏郡太守，彭豹為陽平太守，其余州縣的牧、守、令、長，全都根據(jù)過去的人選加以任命。任命前燕的常山太守申紹為散騎侍郎，讓他和散騎侍郎京兆人韋儒一起作為繡衣使者，巡視關(guān)東州郡，觀察風(fēng)俗民情，勸勉農(nóng)耕蠶桑，賑濟(jì)撫恤貧困，收斂安葬死者，表彰節(jié)義行為，前燕的政令有不利于百姓的，全都加以修改、廢除。
十二月，秦王堅遷慕容及燕后妃、王公、百官并鮮卑四萬余戶于長安。
十二月，前秦王苻堅把慕容以及前燕的王后、妃嬪、王公、百官連同四萬多戶鮮卑人，一起遷移到了長安。
王猛表留梁琛為主簿，領(lǐng)記室督。他日，猛與僚屬宴，語及燕朝使者，猛曰：“人心不同：昔梁君至長安，專美本朝；樂君但言桓溫軍盛；郝君微說國弊�！眳④婑T誕曰：“今三子皆為國臣，敢問取臣之道何選？”猛曰：“郝君知幾為先�！闭Q曰：“然則明公賞丁公而誅季布也。”猛大笑。
王猛上表請求留下梁琛任主簿，兼記室督。有一天，王猛和僚屬聚宴，說到了燕朝的使者，王猛說：“人心不同。過去梁琛到了長安，專門美化自己的朝廷；樂嵩只說桓溫的軍隊強(qiáng)盛；郝晷暗地里說到了國家的弊端�！眳④婑T誕說：“如今這三人全都成了前秦的國臣，敢問您任用臣下的策略，應(yīng)該優(yōu)先考慮誰？”王猛說：“郝晷能洞察隱微的征兆，應(yīng)該優(yōu)先�！瘪T誕說：“然而漢高祖劉邦卻獎賞丁公而要誅殺季布�！蓖趺痛笮�。
秦王堅自鄴如枋頭，宴父老，改枋頭曰永昌，復(fù)之終世。甲寅，至長安，封慕容為新興侯；以燕故臣慕容評為給事中，皇甫真為奉車都尉，李洪為駙馬都尉，皆奉朝請；李為尚書，封衡為尚書郎，慕容德為張掖太守，燕國平睿為宣威將軍，悉羅騰為三署郎；其余封署各有差。衡，裕之子也。
前秦王苻堅從鄴城到枋頭，宴請父老，把枋頭改稱永昌，終世免除該地的賦稅勞役。甲寅（十四日），苻堅抵達(dá)長安，封慕容為新興侯，任命前燕舊臣慕容評為給事中，皇甫真為奉車都尉，李洪為駙馬都尉，全都給予他們在春、秋朝見天子的資格。任命李為尚書，封衡為尚書郎，慕容德為張掖太守，燕國人平睿為宣威將軍，悉羅騰為三署郎。對其他人的賜封任命各有等差。封衡是封裕的兒子。
燕故太史黃泓嘆曰：“燕必中興，其在吳王乎！恨吾老，不及見耳！”汲郡趙秋曰：“天道在燕，不及十五年，秦必復(fù)為燕有�！�
前燕過去的太史黃泓嘆息道：“燕朝一定能中興，大概是在吳王慕容垂了！遺憾的是我已年老，來不及看到了！”汲郡人趙秋說：“天道在燕，用不了十五年，秦國必定又為燕國所有。”
慕容桓之子鳳，年十一，陰有復(fù)讎之志，鮮卑、丁零有氣干者皆傾身與之交結(jié)。權(quán)翼見而謂之曰：“兒方以才望自顯，勿效爾父不識天命！”鳳厲色曰：“先王欲建忠而不遂，此乃人臣之節(jié)；君侯之言，豈獎勸將來之義乎！”翼改容謝之，言于秦王堅曰：“慕容鳳慷慨有才器；但狼子野心，恐終不為人用耳�！�
慕容桓的兒子慕容鳳，年齡十一，暗中懷有復(fù)仇之志，鮮卑、丁零有才干的人全都俯身與他結(jié)交。權(quán)翼見到后對慕容鳳說：“小兒正以才能名望自我顯露，不要效法你父親不識天命！”慕容鳳臉色嚴(yán)厲地說：“先父想建立忠誠而沒能遂愿，這是作為人臣的節(jié)操；你所說的話，難道是獎掖后輩的意思嗎！”權(quán)翼臉色一變稱謝離開，向前秦王苻堅進(jìn)言說：“慕容鳳慷慨而有才能與氣度，只是豺狼之子不可馴服，恐怕最終也不會被人所用�！�
[16]秦省雍州。
[16]前秦取消了雍州建制。
[17]是歲，仇池公楊世卒，子纂立，始與秦絕。叔父武都太守統(tǒng)與之爭國，起兵相攻。
[17]這一年，仇池公楊世去世，兒子楊纂繼位，開始與前秦絕交。楊纂的叔父武都太守楊統(tǒng)與楊纂爭奪封國，互相起兵攻打。
資治通鑒
《資治通鑒》，簡稱“通鑒”，是北宋司馬光所主編的一本長篇編年體史書，共294卷，耗時19年。記載的歷史由周威烈王二十三年（紀(jì)元前403年）寫起，一直到五代的后周世宗顯德六年（紀(jì)元959年）征淮南，計跨16個朝代，共1363年的逐年記載詳細(xì)歷史。它是中國第一部編年體通史，在中國史書中有極重要的地位。